没由来的热泪盈眶,女孩们肩并着肩,九色手中只剩最后两支箭,尖头带着随时准备穿透一切的寒芒。
长安的剑上遍布豁口,砍得有些麻木了,恨不得再生出两把大刀助她杀出突围。
给彼此安慰的话并不能让她们的现状更好,明明只剩下少部分的敌人,但是折腾了整晚,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长安还好,仍存有一丝余力,但九色身心俱疲,手脚脱力。
紧握箭支的手微微颤抖,汗液混着血紧凑的一滴滴沁入绣球红绸。
父亲,阿悦。
自己可能不能帮你们报仇了,可是长安是无辜的,长安什么都没有做错,她重情重义又热血上头,不应该生在官宦人家,更像是江湖儿女。
偏过头看见长安的侧脸,额前细细密密的汗珠,双鬓黏在两颊,白嫩的脸上是冷峻的神色。原本为了庆贺九色大婚穿的广袖,早在进入战场就被不知从哪儿扯来的麻绳绑在身后。
精炼有力的手紧握剑柄,即使依旧警惕的观察四周的环境,嘴上也不忘说些安慰的话。
“阿九,等会我从西面突围,那边的人看起来最少最弱,你就冲出去,然后我吸引他们掩护你,等你到安全地方了我就自己撤退,然后我们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就出来了。”可能也是编不出来谎话,又或者想先骗九色出去太明显了,后面的计划说的含含糊糊,连说几句,“反正我也说不清楚,你懂你懂”。
“我不懂”。
“怎么会,你最懂我的”。
棠悦把高手解决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人大多都是乌合之众,无奈女孩们的精力体力被消耗太多,长安说杀出重围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就是只能出去一人罢了。
“长安,你先走”。
将偷袭的敌人射出个对穿,九色麻木擦去脸颊上飞溅的血花,攥紧最后一支箭。
“不!我不走!”
九色单膝跪在长安面前,发狠似的抓住她一侧衣襟,迫使长安与自己红透的双眸直视。
“这里没你的事!”
“不!”
“你要好好活下来!”
“不!”
“唐轻还在等你成亲!”
九色太懂她的软肋了,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唐轻。
可以说从记事开始她就期盼着与唐轻结为姻亲,还有几日她多年的夙愿就会成真,她不能死在这里,九色也不会让她死在这里。
这时候提起唐轻太犯规了,长安原本冷凝的面容有一丝松动,丝毫不让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缝逐渐瓦解崩溃,少女红了眼眶,咬紧牙关,不知道从哪里憋出来一个字,
“不”!
道理都清楚明白,自己可能会被判为罪臣之女,和轻哥儿再无瓜葛,可如果现在自己走了,那就是陷九色于不义,依靠射艺的她失去了箭必死无疑。
周围剩下不多的人大概是察觉到少女们的力不从心,准备联手进行最后一击。
一群人轻点足尖落在屋檐边缘,呈环形逐渐向两人靠拢并不主动发起进攻。
双方展开的心里阵仗以敌方溃败为结局,那人手提单刀横着砍来,贪心的想要一次解决两人。
没空隙再和长安争执,勉强起身,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九色反手握住箭身,把箭当作匕首用,寒铁制成的弓做盾挡住攻击,另一只手狠狠戳穿敌人肩胛,大刀掉落在屋顶直接砸穿砖瓦,扑灭了屋内的火盆。
那厮吃痛捂住伤口,失去武器的他狗急跳墙胡乱挥舞双臂,却误将伤处又往里刺入几分。
旁边长安默契的飞起一脚踹在那人腰窝,九色顺势抽出长箭,一时没了支撑点那人直挺挺往后倒下昏死过去。
没时间反应,又是三人扑来。
九色的能力不适合近战,几乎可以说自保能力为零。
长安吃力应付敌人,方才在下面交手的大多是乌合之众,应付起来虽不能说得心应手,也能称得上的游刃有余,但能活到现在的哪个不是有点能耐。
长安措手不及,偏偏面对的三人又颇为阴险毒辣,游走在周身却不贴近,总在猝不及防时划过一刀。
包围圈的剩下四人也不甘示弱全都一股脑冲上来。
最后一箭!
九色算准时机在那人离得半近,就要抓到她时当头一箭,不管喷溅的血液想抽回那一支箭,无奈卡在骨缝中进退不得。
眼前黑影闪过,另一人刀锋冲她直面而来!
“阿九”!长安被人拖住分身乏术,心下一颤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九!阿九!”
无处可躲。
可能真是命吧。
九色收回抽箭的手,心里一片祥和安定,甚至偏头对长安释然一笑。
父亲,阿悦。
最后没有牵连到长安,真好。
长安呀长安,你应该一辈子平安快乐,过几日坐在自己从来没坐过的喜轿上,开心快乐的嫁给自己从五岁就想嫁的人。
自己不能陪你无聊枯燥的化整日的妆,穿整日的喜服,临行前你一定会念叨为什么喜娘这么多话,但是心里早就已经雀跃的像只小鹿了吧。
就算嘴硬一点也不紧张,心里也会害羞的像个小姑娘吧。
长安穿婚服才是世间最好看的新嫁娘,不能亲眼目睹还是有些遗憾,但是你要和唐轻完成自己没有行完的礼,以及接下来的所有事情。
如果是自己可能会想要一个女儿,不逼着她读书弹琴,只要做自己就好,长安一定也会这么想,不会逼自己的女儿无休无止的练武,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九色想,如果阿悦的尸身仍在就能葬在一起了,现在他生死未卜也还有活着的希望。
自己一个人或许也还不错。
罪臣之女不会留有完整的躯体,每年长安记得带着女儿摘一支绣球花纪念她就好。
她会一直保佑长安一家的平安。
长安没被自己牵连,真好呀。
夜风吹来冷意,一片潮湿在掌心化开,今年冬天好像异常多雪,这是已经不知道第几场了。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摇摇欲坠的凤冠不知何时彻底摔落,雪粒粘在如漆如墨的青丝上,嫁衣被吹的猎猎作响,她第一次邀请阿悦弹琴也是一袭红衣,只是记不清过去好多年了。
月下她伸手邀请棠悦奏一支曲,肆意张扬,不同现在的落魄,那时的少女自诩为举世无双的瑰宝,只是再也没有那样的场景了。
也不会有少年反手握住她的掌心说好,牵着她诚意满满的走到古琴前然后气的她直跺脚。
刀尖寒芒直冲面门,九色轻闭双眼不再反抗小声喃喃道,
“阿悦,我来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