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太阳当空挂,连漂浮的空气都透着炎热的味道。
我走到马厩中准备挑一匹合眼缘的马驹,左看右看,除了一鼻子腥臭味,我实在对马驹没啥好感。
我正纠结于是枣红色的公马还是奶白色的母马,北昭忽然跨步一跃,直接骑上了我看中的那匹威风凛凛的枣红色公马。
“你!”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那么多马,你为什么一定要与我争抢!”
北昭瞟了我一眼,抬手扬鞭。那马儿似乎烈性的很,险些将北昭甩下马。
真活该!
我有些幸灾乐祸,让他抢我的马!
我只有过一次骑马的经验,还是三年前舅舅带我去马场,还是舅舅在前头牵着马儿。
这回算是我第一次自己骑马,我刚坐到奶白色母马的背上,便温柔的抚摸着小白马的脖颈,心里乞求着它能给我一个面子,不要太凶,要乖乖的听我的话。
“刚刚阿昭骑的马匹虽然雄壮,可也是这些马中最凶猛的马。平常阿昭只会骑他的追风,怎么今天偏偏挑了那匹凶猛的马呢?”汪寅疑惑的看着绿衣公子,不禁问道。
绿衣公子看了我一眼,随后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原来我看中的那匹公马是最凶悍的马啊,可是为何北昭今日会骑它呢?
也许他也不知道那匹马是凶猛的马,只是为了气我罢了。
想着,我便不再理会旁人,一声“驾”后,我的腿不自觉夹紧马腹。
果然,这匹马儿温顺可爱,轻轻的带着我跑向冬瓜山中。
林中枝叶繁茂,遮住了毒辣的骄阳,清风徐来,竟多了些清凉的滋味。
我虽然有过骑马经验,可真正自己一人时,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我坐在马背上,胆战心惊的,生怕一个不小心,马儿将我甩下来。
我背上背着一个箭筒,可我又几时会射箭?
有时我真的不懂我的自尊心,明明完成不了,当被人羞辱一番,偏偏还要一意孤行。
我有时真不明白我这个倔劲,听舅舅说,我这般倔强,与我生母差一不二。
我漫无目的的骑着马,本来应该狩猎,可奈何技术不够,只能在这偌大的冬瓜山闲逛。
好在冬瓜山景色宜人,周围大片大片的绿色很是让人放松。当然,还有那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正幽幽的散发着迷人的味道。
早知道刚才就不顾北昭的羞辱和绿衣公子一路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束手无策啊!万一一点猎物都没有,那晚上被罚喝寒潭香的不就是我了吗!
酒醉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在北昭面前酒醉,已经是我人生一大阴影。
想着,一只活泼的野兔出现在我面前,一蹦一跳,全然不知道我这个大危险已经注意到它了。
它仍旧蹦蹦跳跳,在我面前捧着一片灌木就开始吃个没完。
“小兔子,你吃吧,你吃饱了我就送你上路好不好?”我跳下马,悄悄靠近目标,生怕弄出声响吓跑了我的猎物。
我蹲了半天,也不见兔子有要跑的意思,索性将弓箭拿在手中,距离这么近,正好当一个把子。
这野兔又肥又大,还有它乌溜溜的眼睛,我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可北昭嘲笑我的嘴脸出现在我脑海,我一怒,竟拉开弓箭,只听“嗖”的一声,那只箭已经穿过皮肉,射进兔子背部。
兔子挣扎了半天,最终跳了脚,命归西天。我走过去,还看见兔子口中没来得及下咽的树叶。
“对不起啊小兔子,你来生别做兔子了!”我叹气,然后将小兔子的尸体放在马儿身侧的篮筐里。
我牵着马,一步一步往林中深处走去。
果然,我的第一箭出去了,结果我也很满意!我果然天赋异禀骨骼惊奇!
丛林深处四周寂静的可怕,我除了几声划破长空的鸦啼,便是自己踩在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我忽然觉得,现在的环境有些安静的异常。
我屏住呼吸,生怕招来些什么我驾驭不了的怪物。我脚步也自然放轻,一点一点挪动着腿。
身后不远处似乎传来异响,我不敢回头,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我只觉脊背发凉,周身散发着冷气。
这里不会有老虎吧,我可打不过老虎啊!万一真的是老虎,我不会被撕成碎片吧?
啊啊啊,难不成是因为我刚刚猎杀兔子遭了天谴吗,我再也不杀生了!
忽然身后的异响大了起来,我只觉寒气扑面而来,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然回头。
一黑衣蒙面男子手持长剑,双眸中带着狠戾,冲我疾驰奔来。
我瞳孔猛然放大,浑身僵硬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他冲我面门刺来。
我脑海中忽然浮现我活在这时间十多年的美事,有乳娘、舅舅舅母的疼爱,有荣霜的照顾和陪伴,有宋月澜这个千金小姐做朋友,也得见天颜,与太子打过架……
如果天真要收我,也只是我享受的太多。
短短一瞬,在我脑中仿佛度过了一生。
我闭上眼,等待着死神的宣判,然后准备毫无留恋从这世间消失。
唤醒我的是一生箭入皮肉的闷响,还有一男子痛苦而绝望的呻吟声。
我猛的睁开眼,只见北昭站在我面前,手中仍然保持着手握弓箭,拉弓的姿势。
而刚刚要杀我的黑子蒙面男子胸口处插着一只羽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是谁派来的。”北昭那般冰冷的声音我从未听见过,虽然背对着我,但我深深感受到北昭的杀意和怒意。
那黑衣男子似乎发出一声轻笑,摇了摇头:“太子殿下,我希望你长命百岁。”说完,竟咬破自己舌头,然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北昭一惊,然后猛的拉下他的面罩。只见他口中暗红的血正不断地流出,染红地上的黄土。
我只觉反胃,尖叫着贴在北昭身后。
我亲眼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还流着血,咬舌自尽,就那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紧紧闭上了眼,恐惧和不安笼罩着我。我浑身颤抖,紧紧贴着北昭的后背。
北昭轻轻转过身,将我拥入怀中,轻抚我的后背。
在他怀中呆了许久,他一直拥住我,我第一次觉得北昭也是一个温暖的人。
“他……是来杀我的?”我小声的说道。
“杀我的。”北昭似乎不在意,淡淡的回答我。
我一惊,随后抬起头看着他。
他眸中丝毫没有慌乱惊恐的神情,反而有些淡然和平静。
北昭嘴角有些上扬,似乎在笑。
“这里不适合久留。”北昭牵起我的手,“跟我走。”
我低下头,看着他牵住的手,狂跳不止的心,忽然安定了不少。
果然没有出去几步,一明光晃的我的眼生疼。北昭忽然停住脚步,我也跟着他停下。
周围少说也有二十多个黑衣蒙面男子,各个凶狠至极。手中紧握长剑,明光闪烁。
北昭将我护在身后,眼中杀意渐渐涌起。
“抓紧我,别放手。”北昭示意我抓住他手臂,我会意,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抬手拉弓,冷漠的看着黑衣蒙面人。
“给我杀!”一声令下,黑衣人纷纷叫喊着飞奔过来,仿佛拼死了一般。
北昭冷哼,一只羽箭射入冲在最前面人的心口处。
人太多,又加上我紧紧抱着北昭的胳膊,他实在无法把精力集中在弓箭上,好在他的弓坚硬如磐石,打在人身上,估计也要疼半天。
我的耳边都听见刀剑乒乓的声音,不断的有黑衣人倒下,身后自然会有黑衣人冲上来。
刀光剑影中,我似乎感受到北昭前所未有的光芒。
也许带着我,也许人太多,也许精力不够,北昭的弓箭竟让人一把勾飞。慌乱间,我看见北昭左臂被划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口。
“北昭!”我惊诧,想放开他的手让他彻彻底底的有精力去战斗。
“别松开!”北昭回过头呵斥,然后猛的将我抱在怀中,随即踢开了两个追上来的黑衣人。
我紧紧搂着北昭的脖颈,抬起头,看着他弧度完美的下颌线。
身后黑衣人越来越多,我看见一黑衣人一把长剑直直奔向北昭得背后。
我简直要发疯,使劲所有力气拿起北昭身后的羽箭,冲着那个黑衣人猛的刺去。
羽箭刺入他的小臂,他吃痛手一松扔下剑。北昭转身,一脚踹在那黑衣人的头顶。
他倒下去,压倒要冲过来的其他黑衣人。
北昭抱着我,轻身一跃,横跨在这苍茫的树林中。
逃了好久,北昭终于体力不支,险些将我扔在地上,尽管他摇摇晃晃,也不曾丢下我。
我一慌,急忙从他怀中跳下,他失去重心,向前栽倒。
“北昭!”我一把扶住他,却见他唇色发白,脸色是那种非常不对劲的苍白。
他左臂的伤口正流血鲜红色的血,浸透衣袖,从伤口处滴落在地面上。
我又喊了他几声,他却有些迷迷糊糊,就像睡着了一般。
我惊慌失措,极力让自己头脑冷静。
他是北朝的太子啊,他还没有到他最终的那个位置,没来得及看看这天下的繁华,他才十几岁,还没娶亲,还没有经历人间喜乐。
他命不该绝,我也不会让他有事。
我吸了吸气,然后将他的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处,拖着他,艰难的走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树林。
也不知道荣霜和汪寅去了哪里,树林中的厮杀,他们会知道吗?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连空中最后一丝光点也随着落日而消逝。
我实在走不动路,将北昭扶着靠在树干上。
也许是因为夜色降临的缘故,空气变得清冷了起来,幽幽的风冻得我瑟瑟发抖。
我撕下裙角,紧紧缠绕在北昭的伤口处,生怕血流肆意,导致北昭失血过多。
果然,北昭似乎也感觉到了寒冷,浑身颤抖起来。
我站起身,在周围找了些树枝,又借着石头之间的摩擦,生起了火。
坐在北昭身边,我思绪万千。
北昭是北朝的太子,为何会有人竟不顾一切要了结了他,难道不怕皇上震怒而屠了他满门吗?
不过依照北昭的性格,有几个仇家不也算正常。
我忽然想到今日若不是北昭的出现,恐怕便要成为那剑下亡魂,心中隐隐有些暖意。
我低下头,仔细的看着北昭,其实他有时候也没有那么讨厌。
我又看了看他的伤口,应该不流血了。
我侧眼看着北昭,借着火光,我看见他五官深邃而坚毅,浓眉大眼,剑眉星目。
我也不奇怪宋月澜一直追随着北昭,这个角度看去,北昭的确有着翩翩少年的容貌。
这时,北昭忽然发出嘤咛,眉头蹙起,似乎梦见了什么不想梦见的东西。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
忽然,那双明眸猛的睁开,一把抓住我的手。他带了不小的力道,抓的我的手生疼。
“……”北昭见到我时有些惊诧,感受到我吃痛,他急忙放下手。
我也跳出去老远,生怕他在来个六亲不认。
他的头似乎有些痛,他扶了扶额,叹了一口气。
“你还难受吗?”我有些担心,又有些害怕。
北昭摇了摇头,便是否认。
“那你……你可是遇见了仇家?”我想了半天,然后小声问了出口。
他低头看见自己左臂的布条,又疑惑的看着我。
“啊!我怕你流血过多!”我急忙开口解释道。
他又笑了,然后眼里亮晶晶的看着我:“喂,你有没有受伤?”
我“啊?”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样啊?伤口还疼吗?”
北昭起身,随意的说:“这个世间,想杀我夺位的人太多了。”
我有些惊异,呆呆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又问:“那为何今日那人要杀了我?”
北昭眸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意,又开口说:“左右不过你闯入,灭你口罢了。”
“灭我口?”我更是又惊又怕,“可这么多人想杀你,你不怕吗?”
北昭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天黑了,我们该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他似乎没想回答我的问题,转身径直走在前头。
我急忙跟上去,紧紧跟在他身后。
“十几年了,我早就习惯了。”北昭走在前头,声音透着淡淡得疲惫。
月色苍茫,鸦啼满天,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