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北昭问我:“今日你为何不同柳瀚文一路,你又不会打猎。”
想到这个我就生气,没好气的对他说:“不是你说我凶悍至极,怕吓跑了野兽吗?!”
他没有回头,但似乎在笑。
“不过,你今日为何不骑你往日的追风,而要同我争抢我的马?你不知那马是一匹凶狠的烈马吗?还是,你就是不想我如意,一定要与我争抢?!”我忽然想到汪寅的话,问道。
北昭一愣,随后神色极其不自在的回过头去,说:“我选哪匹马是我的权利,我是太子,我看中哪匹马便要哪匹马,就算它烈性,我也要骑它。”
我哑口无言,冷哼一声说:“随便你吧。”然后我又小声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走了许久,我忽然听见不远处荣霜声嘶力竭哭喊着我和北昭的名字。
还有汪寅和柳瀚文的声音,不断的传入我的耳朵。
我激动的看着北昭,说:“是他们!是他们!”
北昭面无表情,我却激动的一把拉住北昭的手,也同样呼喊着荣霜的名字,向他们的方向跑去。
“清清!是你吗清清?!”荣霜耳尖,听见了我的呼喊,急忙回应着我。
“荣霜!”我大叫着,一路狂奔。
终于,我看见了双眼红肿,有些狼狈的荣霜。我欢愉的跑了过去,趴在荣霜怀中。
荣霜紧紧抱住我,哭嚎着问我去了哪里。
汪寅听见声音急忙跑了过来,看见北昭左臂的伤口,大惊失色:“阿昭,你怎么受伤了?!”
荣霜更是惊恐的看着我,问:“清清,你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北昭:“是北昭救了我。”
柳瀚文紧皱眉头,说:“阿昭可是又是遇见了那帮黑衣人?”
北昭点头,看了看我,又说:“我没事。”
柳瀚文盯着我,然后又说:“可有眉目?”
北昭摇头,“在林中遇见两波人。第一波是一个人,被我射中咬舌自尽。第二波有许多人,寡不敌众,逃了出来。”
柳瀚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北昭一声“此地不宜久留。”便打断他。
汪寅急忙吹了口哨,三匹骏马闻声而来,稳稳的停在众人跟前。
“快上马。”汪寅急匆匆的说。
荣霜本想与我同骑,奈何我俩谁也不会骑马。汪寅将荣霜扶在马上,也跨上那匹马。
“阿昭受伤,恐不能顾及清清。”柳瀚文走过来,“清清与我同骑可好?”
北昭想说些什么,我想到北昭的伤口,急忙点头:“有劳柳公子。”
北昭似乎并不愿意这样的分配,柳瀚文只好先将我扶在马上,然后对北昭笑着说:“这样大家也方便些。”
北昭皱眉,望着我,随后一个跨步骑在马上,那马儿通体黑亮,高而雄壮,一看便是一匹汗血宝马。
然后,北昭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柳瀚文也跨上马,坐在我身后,将我圈在怀中,拉起缰绳。
马儿顺从的抬起马蹄,也向前奔去。
“不知清清可识得三皇子北暄?”柳瀚文在我身后,忽然问道。
“不认识。”我摇摇头,“除了北昭以外,我不曾见过其他皇子。”
柳瀚文“哦”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的对我说:“今日阿昭遇刺,不是偶然。”
想到刚才北昭对我讲他已经习惯了,我不禁问道:“你是说,这是安排好的?”
柳瀚文点头,又说:“阿昭一出生便被封太子,还赐了皇诏和金印。”顿了顿,他又说:“自小阿昭枕下藏着匕首,他不曾一日睡的安稳,只是因为太子之位,他太轻易就得到别人想得到的东西。”
我沉默。
“阿昭三岁那年,被人推进湖水中,那是个寒风刺骨的冬夜啊。后来被汪太傅及时的发现,将他救了回来。”柳瀚文叹气,又说:“七岁那年,阿昭吃了御膳房送来的糕点,昏迷失去意识,几日高烧不退。御医在糕点中查出足量砒霜,足以毒死一个孩童。御医都说他没救了,朝中众臣也劝皇上重新立太子,可后来,阿昭命大,昏迷第五日,竟清醒过来。可砒霜带来的影响,便是寒冬腊月时,锥心刺骨的疼痛。”
我不明白为何柳瀚文要同我讲北昭的遭遇,听了之后,我的心发堵,又很难受。
“阿昭就在那样一个阴暗的环境中成长,所以才养成他脾气古怪,对谁都不信任的性子。”柳瀚文低头看了看我,又说:“阿昭不会对别人好,但我看得出来,阿昭对你真的很好,甚至可以用他的命去救你。”
“柳公子,他一定要做太子吗?”后面柳瀚文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真切了,心口沉重,不知是难过北昭的经历,还是难过皇家的恩怨。
柳瀚文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叹了口气回答道:“皇家的子嗣,命不由他,成为太子,换句话讲,也是对北昭得历练,也是离那个万人敬仰得位置,一步之遥。”
我点头应了声,脑海中全是北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有时他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敏感而脆弱。
马儿停在荣府门前,我和荣霜下马,对着三个人道了谢。
一路上我脑中都没有别的事情,只有挥之不去北昭的劫难和他的痛苦。
我推开荣府大门,忽然回过头,看见北昭竟直直地盯着我。
“北昭。”我叫住他,“回去记得清理好伤口,涂上药粉。”
北昭愣住,然后僵硬地点头。
柳瀚文果然在一旁望着我,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喊感。
我和荣霜完完全全进入荣府后,柳瀚文缓缓开口:“阿昭,你不怀疑她?”
北昭抬眸,冷冷的看着柳瀚文:“没有证据,我谁都不怀疑。”
汪寅开口:“可这次狩猎,你我并未声张。”
北昭毫不迟疑的说:“我信她。”
说着,驾马而去。
柳瀚文和汪寅面面相觑。
我和荣霜泡好澡后,她躺在我的床榻上,眼里氤氲一片。
“你怎么又哭了!”我一惊,急忙掏出手帕擦拭她的泪痕。
荣霜深吸一口气,说:“下午之后我便等着你回来,可一直到深夜,你也没出现。这林中本就野兽多而凶残,我本以为你被野兽困住。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遇见了比野兽更可怕的事情,如果没有太子殿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我生怕你受到伤害,如果那样的话,我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荣霜忽然起身,拥住我,嘴里嘟囔个不停。
我轻抚她的后背,说:“你妹妹我福大命大,你看,从我亲娘离世我被乳娘收养,艰难的活了八年,又被舅舅接回荣家,享受着荣华富贵,说明什么?说明我命硬,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情。”
荣霜破涕为笑,然后更是抱紧了我几分。
第二日,我打算带着些补品去太子府看看北昭,毕竟昨日他及时出现我才安然无事。
我带了一些舅舅从西蜀带回来的云白参,听荣霜说,一颗云白参可以恢复大半元气。
太子府外站了一会,北昭的小厮告诉我他今日去了宫中。
“若是白小姐得空,不妨去宁寿宫亲手将补药交于太子。”小厮忽然抬眼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眨眨眼,有些疑惑的问:“我放在太子府中不行吗?”
小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说:“奴才觉得,亲手交给太子比较好。”
我想了想,也是,毕竟因为我才受伤,我也应当方面问问他怎么样了。
我告别了小厮,匆忙往太后的宁寿宫赶去。
宁寿宫的清晨芬芳无比,一踏入宁寿宫的大门,我便闻到了太后最爱得栀子花的香味。
槐树浓郁繁茂,日光透过树梢,洒下点点光斑。
“小女清清拜见太后,太后万福!”我甜甜的开口。
太后眉开眼笑,急忙让我坐到她身侧,让宫女们端上来我爱吃的糕点。
“几日不见,哀家可想的紧。”太后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这宫里啊,也就你和昭儿可过来陪陪我这老婆子了。”
我吃了一口糕点,笑眯眯的看着太后:“那以后我天天来您宫中,您可会嫌我烦?”
太后更是喜笑颜开:“哎哟,哀家巴不得你天天来呢,这不,糕点牛乳都准备好了。”
我喝了一口牛乳,心里十分香甜。
“清清啊,你这带来的是什么啊?”太后看见我放在一旁的补药,疑惑地问我。
我回答说:“啊,这是给北昭的。昨日我们一块游玩……”我想了想,怕太后年老,经不住北昭被刺杀的恐惧,又说:“北昭的手被锋利的树枝划破,听说北昭进宫便会来看望您,而我也想看看您,这才将补药带来。”
太后果然担忧的问我:“受伤了?那昭儿他要紧不要紧?”
“孙儿自然无事,皇祖母切勿担心。”北昭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今日他身着藏青色的衣袍,上面还用金丝线绣着几条栩栩如生的锦鲤。
他跪下身,说:“孙儿拜见皇祖母。”
太后急忙让人扶起北昭,然后走过去,忧心忡忡的说:“伤着哪了,可有上药?”
北昭摇头,“不过是被树枝划伤了,不碍事。”
太后转身看了看我,又对北昭说:“清清得知你受伤带了些补药给你,你可要谢谢人家啊。”
北昭目光向我看来,仍然是那种我熟悉的漠然。
“多谢。”北昭轻吐出这两个字。
我本是想向北昭道谢,怎么突然变成他与我道谢?
我干笑两声,只觉有些尴尬。
太后和青杏姑姑相视而笑,又对我说:“也不知清清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哀家可要为你把关。”
我吃了口糕点,点了点头:“那还要请太后多多费心才行!”
太后又看了一眼北昭:“昭儿可有娶亲的想法?”
北昭似乎并不惊讶太后这么问,只是淡着声音说:“不曾。”
“昭儿也快到了娶亲的年龄,哀家同样也会为昭儿谋一桩好亲事。”太后慈祥的笑了笑。
北昭面无表情,眼中的期待转瞬即逝,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孙儿先谢过皇祖母。”
他很期待娶亲吗?也不知道未来的太子妃是什么样子的,会容忍他的臭脸和毒舌吗?
午时,太后一定要留我们在此用膳。那次酒醉我已经有很大的阴影了,虽然没发生什么过分的事,但在北昭面前耍酒疯也属实尴尬。
所以,我婉拒了太后的款待,北昭也同样以借口去祭拜舒妃而没有留下用膳。
我和北昭并肩走在皇宫中的石子路上,一路沉默语言。
“那个……昨天,昨天谢谢你啊。”终于,作为话痨的我忍不住了。话说出口,心中也畅快不少。
“不必。”北昭没有看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
我愣住,一时没有参破这句话的含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北昭忽然停住脚步,目光凛然的看着前方。
顺着北昭的目光看去,我看见了一个一袭火红色衣衫的男子,他正站在北昭面前大概十步的距离处。
他的发簪慵懒的别在头上,剩余的发丝随意散在背后。面庞棱角分明,一双剑眉下的双眸深邃而复杂,仿佛眸中藏了一处深不可测的湖水。鼻梁高耸而挺拔,薄唇上扬,正微笑着看向我和被罩。
他手中折扇轻轻扇动,带着几分优雅的味道。
等等,这人太过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忽然,脑中电光石火间,阿暄的模样浮现,正是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人!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啊,这人打扮打扮起来,就稍有姿色。
我正开心遇见了几日不见的朋友,刚要开口打招呼,忽然想起那日阿暄嘱咐我不要将见过他的事说出来。
我伸出去的手直转脑门,最后叹了口气缓解一下尴尬。
只是,阿暄笑眯眯的看着北昭,为何北昭眼神却如此犀利,甚至更多的是……寒意?
阿暄像是没看见我一般,径直向北昭走来,手中仍旧扇动着那把画着青山的折扇。
“四弟这是要去哪啊?”阿暄停在北昭面前,仍旧那般温和的笑意。
四弟?!
我犹如晴天霹雳,震惊的望着阿暄。
我又看了看北昭,北昭眉头皱的更深,眼中的痛恨更加明显。
我忽然想起昨夜柳瀚文提起的三皇子北暄,阿暄……难道!阿暄,竟然是北暄?!可他为何骗我,还谎称自己是御膳房的厨子?!
见北昭不说话,北暄嘴角上扬,收起折扇,抬眼看着北昭:“怎么,四弟做了太子便不愿同我这没封号的三哥讲话了吗?”
北昭忽然冷笑,随后说:“三哥既然知道自己没封号,难不成也不顾礼仪尊卑,不知该向我这个做太子的,行礼么?”
北暄眼中忽然透着阴冷,狠狠地盯着北昭,不说话。
我觉得两个人的气氛很微妙,微妙中的寒气冻得我直打哆嗦。
“太子殿下。”北暄放下那凶狠的表情,退后一步,行了一个礼。
北昭冷哼,不在理会他,绕过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北暄起身,阴冷的表情已不见,反而温和的看着我:“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震惊到一点声音发不出,只能木木的摇了摇头。
“你怎么跟北昭在一起?”北暄忽然问道。
“啊?”我疑惑,“我们刚去了宁寿宫,这才出来。”
北暄“哦”了一声,又打开他的折扇,“陪我走一走。”说着,长臂搭在我的肩上,他身上的力道使我跟着他一并离开。
“你是北暄,而不是阿暄?”走在芙蓉池旁,我问了出口。
北暄似乎并不觉得是在欺骗我,“嗯”了一声,无所谓的低头看了看我。
“你为何骗我?”我听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他。
北暄盯了我一会,眨眨眼,说:“白清清,你真好看。”
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我强压情绪,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是厨子,还不让我告诉别人说是见过你?”
“女人真啰嗦。”北暄站直身板,又说:“不过怕你知晓我真实身份不理我罢了。”
“真实身份?”
“是啊,我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皇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他说这话时满眼不在乎,甚至给我的感觉只是为了应付我随便一说。
我抬头盯着他,第一次见他,是他善良而正义,路见不平出手相救;第二次见他,是他灵活而敏锐,假装御膳房的厨子还与我一并偷吃;今日,是第三次见他,他虽然一直笑着,但面对北昭时,我能明显的感到他的不屑和阴冷。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知道我是个落魄皇子,便不愿与我交谈了吗?”见我久久不应声,他低下头,眼里含笑看着我。
我急忙摇头:“没,只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勾唇一笑,突然弯下腰,离我不过一寸距离。
他的鼻间贴在我的鼻间处,眼里笑意满满。
我愕然他此刻的样子,一把推开他,后退好几步。
刚刚那一刹那,我只觉脸红心跳,我从未……从未和任何男子有那么近距离的接触。
可不知为何,明明很暧昧的情况,我却感觉一阵恶寒,甚至对他有强烈的排斥。
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站直了身板,然后长臂又是将我捞进他的怀中。
“走,陪我喝杯酒去。”他挑了挑眉,也将我拉着一并行走。
我心里一颤,急忙从他怀中挣脱,浑身不自在。
“我该回去了,改日吧。”我呼吸急促,眼睛也不敢看着他。
北暄轻哼,随后挑起我的下巴,桃花眼透着些暧昧的意味:“那好,改日就改日。”
我慌乱的别过头,然后匆匆离去。
北暄在我身后,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