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十三并没有去管这闲事，那讲故事的老者一帮人也没有管——哪怕那伍长请他们喝的酒还没有喝完。晋军五人，两人已经喝晕，其余三人，也是有点晕乎乎的，自然不是敌手，被宋军砍菜切瓜一般割了人头，尸体就扔在酒肆大堂。
那老板和酒保咽了咽口水，老板赶紧招呼酒保收拾好那已然离去的草莽的桌子，自己端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肉陪笑道：“军......军爷，您......您请，吃饱喝足，算小人孝敬您的。”那宋军伍长嗯了一声坐下，那刚刚握刀的右手还沾着血，就这么抓起肉吃了起来。那老板又招了招手，酒保会意，赶紧把那晋军尸体搬到后院儿藏了起来。
吃饱喝足，姬十三问了下能否借宿，老板说不方便，他便要了十斤小鹿肉，五斤烧刀子，并十几个炊饼，出门继续往南。
晋国，河西郡，洋县，高桥镇。这是一队骑兵，足有千人，为首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兵，身后跟着的，赫然有姬人与姬远。望着化为废墟的高桥镇，这两人以及身后出身高桥的子弟兵，俱是睚眦欲裂。那老兵拍了拍姬人肩膀，道：“战争啊，死人很容易，但是如果想要活下去，也不是很难，你要相信，你大哥姬人自有天相。”他身后，另一位百夫长模样的人亦是出言安慰：“是啊人哥！”
这是姬人第一次参与磨刀行动，他们由他们的千夫长徐志豪带队，这位老兵，从军近四十年，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半月前，他们中一位百夫长战死，徐志豪将看好已久的姬远提拔起来。一月来，姬人这一百人队已经斩敌逾五百人，几乎占到了他们整只千人对的百分之七十，地形熟悉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更重要的，便是他们心中都怀着铭心刻骨的恨，对晋军的恨。
若是没有数月前的那场闹剧，他们还和家人幸福的生活在高桥镇，这美丽的小镇也不会变为废墟。如今，有三百多人，为了他们能活下去，死在了这里。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况这欠的是人命，他们的妻儿老小，还在河对岸生活着，这严冬，没了家庭顶梁柱，除了乡亲们接济，他们怎么过得去？
徐志豪抚了抚胡须上的白霜，道：“大伙儿分开，每两个百人队为一组，小刘那一队，我亲自带。三日后，无论斩获，在此处集合，然后回兵。”众人领诺，纷纷离去。
在渡江之后，憨子似乎开窍了，每天睡眠时间减少，没见到姬十三，不哭也不闹，只是，自从渡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此时，他提了一把碗口粗的镔铁枪，那大马似乎驼不起他的重量，缓缓吊在大部队后面。
在大致确定行军方向之后，姬人已经让姬孟带着二十个人撒了出去，之后一马当先，姬远紧跟在后面，道：“二哥，南方有嫂子的消息传来，说明大哥很大概率是没事的，只是不知道，这天大地大，我们弟兄何时能再相会。”
姬人道：“我知道。只是，还有十三位弟兄，就埋在高桥。”
姬远沉默。
姬人突然道：“你说，大哥回来，会不会怪我？”
姬远想了想：“或许不会吧？一开始，我不愿参军的，但渡江之后，我便意识到，不参军，不行。这年代，想安安分分当个小老百姓，很难，不如投身沙场，搏一个功名富贵。我们的团队，其实很完美。二哥多谋，憨子更是万人敌，姬孟那小子极为机灵，天生便是个斥候的料，等大哥这统筹大局的一归位，我们定可杀出一片天来！”
姬人微微闭眼，道：“你说大哥，会在哪儿啊？七月渡江，如今快过年了啊！”
姬远长叹一口气：“是啊！大哥，在哪儿啊！”
百里，其实已经算深入敌境了，作为“尖刀”，他们并不怕碰到另一把刀，事实上，姬人姬远这支队伍，碰到寻常千人队也是不虚的，憨子虽然沉默，但当初，如今身为江湖最年轻宗师的易红妆，在他手上也曾吃过亏。他们怕的，是碰到“铁砧”，如整营的人，如整军的人。
当年的大秦，在军队方面的改革很为彻底，废除了以往臃肿亢杂的军队建制，以五人为一伍，长官称伍长，二十伍为一百人队，长官即是百夫长，十个百人队为一个千人队，长官为千夫长。这是基层军队建制，再往上，便是四到六个千人队为一营，长官为校尉，五到七营为一军，一军长官，便是实打实的实权将军了，保底都是从三品武将，再往上，便是军团了。
将军、校尉称呼不一，比如陈诚，越骑营是曾经与游牧名族打出来的营号。第一任越骑营校尉，曾于雪夜突袭草原王帐，亲手斩下了乌桓王的头颅，得还蛰伏在如今锦州与蓟北的秦王亲自赐名“越骑”。大多数没有营名的校尉是根据防区来称呼，如驻防河西的河西校尉，但大部分战区，没有营名的校尉，则分外尴尬，人家只能以姓去称呼他。
将军比校尉稍好，大部分虽是杂号，却也有自己的封号，而他手下的将士，则以将军的封号为军名。再往上，便是军团长，军团长一般只有四镇、四方八个封号，当初大秦一统长城以南，也不过七个军团。至于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大多只是荣誉称号，真正掌握大秦帝国军权的，是大秦太尉、如今的南秦皇帝司马孚。
姬人这一队人又向西行了三十里，惧是白雪皑皑，没有人烟。撒出去的二十人，已经回来了十五个，姬人看了看依旧飘着雪的天气，下令在此休整，等其他斥候回来，再讨论下一步行动计划。
等了约半个时辰，终于有斥候带回了消息：北方大约五十里，有新鲜马粪，看那足迹，是步骑混合队伍。于是，姬人留下两个斥候，等还未归队的姬孟与另一个斥候，率军往北而去。
五十里，对骑兵来说不远，大约一个时辰的脚程，若是不顾及马力急行军，还可以将时间再缩短四分之一。赶到的时候，那大雪已然掩盖了大部分的足迹，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端倪。向着东北，他们继续追去。
这是一队辎重兵，他们从河西郡城出发，运送粮草到驻扎在洋县西北的军营之中，这里，是此次冬季磨刀行动的晋国中部战区指挥部。磨刀行动，双方心照不宣，最北方、积雪最深、环境最为恶劣的地方，那是精锐们厮杀的场所，河东、河西二郡，则是一般士兵练兵的场所，再往南，那是新兵蛋子打闹的地方。之所以选择靠近蓟北郡为指挥所，是为了关键时刻驰援蓟北精锐，毕竟，新兵蛋子随便招，精锐老兵，则难培养的多。
足迹越来越明显，姬人下令放缓脚步，减少发出的动静，以免打草惊蛇。那呼啸的朔风，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近了，远远看到了运粮车的踪迹，姬人手一招，众人便无声的冲锋起来。还远远吊在后面的憨子，似乎对这战争没什么兴趣，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而姬远，亦是没有策马冲锋，而是拿起了一直挂在马背上的长弓。
待的这群可怜的辎重兵反应过来，已经无处可逃，只能将粮车聚拢在一起，构成一段简易的防御工事，以此减缓骑兵冲锋那强大的势能。可是，在最初的惊愕过后，那押粮官反应过来，这才一两百人？就敢劫粮？？但现在组织人手反抗，已然来不及了，姬人一马当先，已然冲破那粮车阻隔，杀了过来。
这一战，重伤十三人，战死三人，轻伤三十余人，斩获却多达五百有余，俘虏两百余人，在得知十数里便是中军指挥所时，姬人下令，将这两百余人尽数斩首，随后，轻装上阵，他欲行“斩首”之事。
姬孟已经跟上大队，来不及休息，带着三名亲兵先去打探消息去了，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姬人让姬远跟着去了。大队再次再次修整，虽有好酒好肉，众人却是滴酒未沾，只吃了八分饱。待的姬孟他们回来，姬孟一脸喜色：“前方却有大队踪迹，看营帐数量，当有近万人，但我仔细观察，他们火头军营区冒气的炊烟并不多，也不浓，最多大概只能满足千人晚餐。”
姬人起身，看了看还有战力的一百余人，又看了看憨子和目露精光的姬远，他笑了。缓缓摸索，离那营地只有不足三里，一路见到哨兵，根本不用众人出手，尽数被姬远射杀，那及膝大雪，使得哨兵倒地几乎没有声音，晋军没有任何人发现有异常。
在及膝的大雪中策马冲锋，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远不如摸索过去来的有利，姬人便令众人在此下马，系好马匹，缓缓朝着姬孟他们探明的方向摸索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