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个早上,就像今天,她跟他描述说(她总是跟他讲法语),当她打开家里的门去购物时,发现一个高个子“黑人”平躺在路上,完全睡着了。他身上卷着铺盖,头枕着草席,鸭舌帽的帽檐包着耳朵,静静地呼吸着,安静的面容犹如是睡在大树下一样。
“你叫醒他了?”
当时,安娜向他承认说,她是那么震惊以至于重新关上门,决定改天再去购物。后来,她觉得自己太冷血了,自忖也许能够请他进来,吃点充饥的东西。她甚至还准备一副手套和一些纸巾,以便万一想用浴室,但是当她又出去时,也就是半个小时之后,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也许是听到房子里的响声,有点害怕了。
“他叫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呀,我没有跟他说话。由于怀了你的孩子,我觉得这个可能是伯沙撒,那个国王,他来得有点提前了。可惜,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可能给自己买房子了吧。”
“可能吧。”安娜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他的脖子,亲吻他柔软的小耳朵。
多年过去,如果说她最终顺从了命运的安排,作为反抗,她希望欧米以后会幸福,不像她那样——也不像很多其他人那样。据她所知,很多人也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孩子过得幸福,更不用说一个生性敏感,既依赖人又懦弱的孩子。有些日子她愿意给予他一切自己所拥有的,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陪伴在他身边,坐在沙发上,或者是在她卧室的床上。但是又有些日子——她无法掩饰——她用尽一切办法来远离他,当他黏人、累人又哭哭啼啼的时候。谁都害怕,无法过集体生活,这也许是因为他是个独生子。
特鲁勃太太,他的小学老师曾经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声音告诉安娜:欧麦尔这个小男孩几乎过于安静了,总是孤孤单单的,课间休息都一动不动,就是那么靠着走廊的墙。儿子课间这样一副受难者的画面可没有怎么改善她的情绪。
她猜想儿子的同学将他孤立是因为他看起来比较怪,说话有点不自然,而且比其他孩子早上一年学又比他们高十公分。只要什么事情没有给他安排好,他就笨手笨脚得像是这件事不被允许似的,不跑,也不跳。当她看到他在公园里玩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了怜悯之情。
“你洗澡了吗?”她停下来问,“你都好好洗干净了吗?”
“都洗干净了……我们可以看完昨天晚上的那个电影吗?我们看到黑尔知道自己要被那两个宇航员攻击了。”
原则上说,安娜很厌恶开电视或者给他播放录像带。但是,老实说,她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在家里来消磨那些漫长的午后。外面已经是黑夜,露台上已经有一半是雪。她于是只好给他找他的录像带。
“到2001年还有多少年?”
“你算算试试啊。”
“20年,”他高兴地说,“我那时候差不多三十岁了吧?”
“?Stop,Dave…my mind is going…I can feel it…I can feel it…I▓m afraid㊣…”黑尔电脑不断重复。
“他在说什么?”
“欧米,大宝贝,不要说话。我给你放字幕了。你看字幕就好了。”
“我在看呢,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他要说这些。你觉得Dave会杀他吗?黑尔马上会死吗?”
无论什么情况,只要跟他在一起,每次都是这样。一边是她的理智,一边是过度激动,从来都不知道应该在哪个度来区分。
“…?Daisy…Daisy…give me your answer…do…I▓m half crazy…㊣”
看,她胜利了。现在,他们一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