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会餐室内光线明润，众人欢声依旧。
青叶宗战绩辉煌，足有三人斩获三连胜，比起一流实力不遑多让。
江小七刚离开根子发黄的尹徇身边，推却不时来人的敬酒，目光在场中划过，片刻，视线凝聚于一处，他犹豫了一会，抬步走了过去。
在他前进的方向有一片真空地带，所有人似乎有意无意避开了那里，仿佛在避让臭名昭著的瘟神。
楠木制成的单脚桌旁坐着一人，全身遮满黑袍，端着酒杯的手臂露出半个由布巾缠绕的蝴蝶结，此时察觉到来人，她轻抬睫毛，杯中的酒水竟弹射出一道水线袭向江小七，即将临身之际散落，化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滚开。”
嗓音清冷，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我只想谈谈。”
江小七没有动怒，语气诚恳。
“我不会帮你的，若不是我历练未归，你连青叶宗的门槛都迈不进来。”叶无君抿了口酒，话语丝毫不留情面。
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江小七挑了挑眉，沉声道：
“我不奢望你帮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可能关系到的不止我一人。”
叶无君同样掀起秀眉，忽然是想到了什么，身子顿了顿，起身往外走，“随我来。”
两人的离开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大多微微摇头后便不再理会，整个青叶宗都知两人不对付，这会怕是解决私怨去了。
尹徇一直观察着这边，见到二人走出，嘴角的弧度扯平，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有话快说，别靠近。”
偏僻而阴暗的回廊，叶无君停下脚步。
江小七也没打算靠得太近，先是确认附近没人后，小声问道：
“能不能告诉我具体时间？”
“我凭什么告诉你？”叶无君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绷带下的笑容带着七分嘲弄，三分刻薄。
“师傅没教过你做人最基本的礼貌？我是杀了你家人还是怎么的？”见她还是这般姿态，江小七再也忍不住了，出言反击道。
脾气好那是对同伴而言，几次三番出言羞辱，谁能忍得了？
叶无君盯了他一会，忽而“呵”了一声，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不说也没关系，大比结束我就带素素姐走，她身边有你这种变态我还真不放心。”
江小七一丝阻拦的意思都没有，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眼神尤为冷漠，“不要以为我做不到，说句实在话，我还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你敢！”
叶无君蓦然回身，双目似要喷出火，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弥漫在回廊中。
她知道江小七不是在撒谎，他做不做得到不清楚，重点是他身后站着漠北第一人，是个人都知道两人关系匪浅，武天若是点头，偌大漠北何人敢阻拦？
“我敢不敢取决于你的回答，你要搞清楚一点，单纯比赛我可能会输，若生死相搏，死的肯定是你。”
江小七见好就收，没有过多刺激她，略微斟酌了一下，以传音的方式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叶无君。
叶无君默不作声地抖了抖，似乎在消化内容，良久，不复敌视的嗓音慢慢传出：“按照你身上的死气密集程度，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
江小七眼眸微动，再次确认道：
“你确实只在我身上看到吗，其他人有没有变化？”
“你的征兆最浓，还有一直跟着你的那条狗。”
小琥也会死？！
江小七心神巨震，用尽全身气力才将那股惊骇压下，连声道：
“那芊芊呢？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知为何，叶无君心中涌出一股无名火，冷淡道。
可下一刻，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化身暴怒的雄狮，大手死死钳住她的肩膀，面色狰狞低吼道：
“告诉我！”
突如而来的疼痛让叶无君不禁皱了皱眉，刚欲出言呵斥，看到他那副焦急中带着惶恐的神色，心中不由一软，忍着疼痛低声道：
“她没事，一丝征兆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江小七喃喃着，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双手不自觉松开，“抱歉，我失态了。”
叶无君没说话，后退两步，舒缓着胀痛难忍的香肩。
“你的预言都应验了吗？”
江小七收好情绪，恢复了最初的冷静。
“除了被我干扰过的人，没有人能逃过死亡的缠绕，无一例外。”
“那有没有办法不牵连旁人？”
叶无君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源头消失，随着时间的推延，死气之线就会逐渐消散。”
“明白了。”江小七点点头，“拜托你一件事情，请一定要答应我。”
叶无君思索了一会点头，低语当中，她数次睁大美眸，脱口而出道：
“你确定？”
“只有这个办法了。”江小七笑了笑，双手抱拳，“芊芊与师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见他神色坚决，叶无君只得默默点头，两人各抱心思。
良久无言。
“方便透露一下你为何如此厌恶我吗？”
江小七出言打破了沉默。
“因为在我眼里，你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势必带来不详。”
叶无君平静道，内容却石破惊天。
“谢谢。”
江小七神色没有波动，就此离开。
人影远去，叶无君抿唇凝望，一句盘旋在胸中的话慢慢沉寂。
“出来吧。”
她看向一侧，回廊黑暗深处，隐晦的黄光亮起，尹徇枕着脑袋走出，“你看吧，我就说他人还挺好的。”
叶无君不置可否地偏过头，手不由抚上左肩。
“没事吧？这小子也不知道分寸...”尹徇眼底划过几分心疼，下意识靠近两步，却被她瞪了一眼。
“你说他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那是什么人？”
尹徇摸着鼻头，试图缓解尴尬。
许久之后，幽幽的话语回荡开来：
“一个灵魂有缺的人。”
...
“烦不烦，赶紧走，我没时间。”
“我就待一会...”
骨炼门休息室，江小七听着争吵声，不由翻了翻白眼，推门而入。
“你这娘们听不懂还是...你来干嘛？”
房内陡然一静，武天盯着缓步走入的江某人，警惕十足道。
“咳...姜门主，您先出去吧，我好好跟他说。”
江小七咳嗽一声，给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姜柯缘会意地点点头，不再干扰二人的对话。
“你有病啊？”
武天章口就骂，若不是有江北的交代，他才懒得管这死小子。
上上次因为买情报去玄夜分部，惊出一身冷汗，上次因为救人去天医门，臊得自己出了一身热汗，这次又想怎样？
“话不能这么说。”
小江并不承认自己是事逼，顿了顿，沉吟道：
“小天啊...”
听到称谓，武天笑了笑，转头面向他，“呼”地猛吐口气。
啪！
石墙应声而陷。
“错了错了...”
江小七抽着冷气从人形墙体爬出，半晌才回上一口气，“其实我是为了你好，你想啊，如果有一天你去东临找到了我族兄，他看到姜门主掉着眼泪跟在你后面，会怎么想？”
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武天回忆从前，想起那道冷峻的眼神，下意识挺直胸背，大声反驳道：
“我可没有欺负她！”
“很好，很有精神。”
江某人背着手点点头，使劲忽悠着，“但这不是你欺不欺负的问题，而是上天安排的姻缘。”
“你们的称号都是老门主给的，既然老门主能预见你与族兄有缘，那这段姻缘恐怕也在他的算计当中，随君战天又岂会是空穴来风？”
“若你安然接受，我想日后如果见着族兄，迎接你的会是一个笑容而不是一顿毒打，你说呢？”
武天眼神一凝，“姜柯缘还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江小七摆了摆手，揶揄道：
“别跟我扯什么一心向道，你若没那心思，那天晚上岂会从树上摔下来？况且又没让你立马接受，大不了宗门的事情一过，一同去寻他便是了，姜门主又不是什么累赘。”
武天的神色犹豫得厉害，忽而烦躁地甩甩头：
“有啥屁事赶紧说，说完快滚。”
见忽悠起效，江小七怕适得其反没再多说，微微一咬牙，屏气收声，咬肌鼓起，胸腹同时发力，无形的气场撑开，弥漫整个房间。
经过长时间的运用，他对于气机的认知与掌控更上一层，气机似柔韧的薄膜般覆盖房间，隔绝内部发出的一切声音。
做完这些，他轻呼一口气，认真问道：
“老门主留给你的谶言是什么？”
武天像是有所预料，手指捏着眉心，缓慢道：
“天狗食日，大道有缺。”
“末劫将临，万物终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