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寒风刺骨。
时早,临洲城街道内喧闹一片,人潮汹涌。
行人脸庞上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着新衣换新鞋,不时有几个厚得臃肿的小不点提着小红灯笼在人群中开心乱窜着,就连飘飘雪花都带着喜庆的气息。
宗门宅邸前。
“嗤.....嗖..啪!”
竹制的窜天猴在江小七手心里点燃,随着一声破空声,窜天猴飞上天炸出点点白花。
“哇...”身着雪白绒制大衣的芊芊呆呆望着天空,雪白的帽子自青丝上滑落,朱唇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快快!鞭炮!”
少女忽而扯住一身黑色锦袍的江小七,兴奋地指着地面,不时蹦跳两下。
“你不敢放吗?”江某人刻意逗她,只见她快而急地小退两步,拨浪鼓般摇着头,“害怕。”
“好吧,那你玩这个,朝那里丢。”江某人转念一想,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手心里悄然出现一捧正方形的红色小团子。
眼神示意少女模仿,他忽而转身,奋力将小团子朝台阶上砸去。
“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尚未睡醒的狗子揣着爪爪在台阶上闭眼假寐,被突如其来的炮竹声叫魂似的惊醒,全身毛发不由乍起,下意识叫个不停。
当看清始作俑者时,小东西喉咙里呜呜不停,直扑过来啃着他新买的裤腿。
“让你睡。”
江某人无奈地摊摊手,随手点燃鞭炮丢向远方,腿一弹把狗子甩到炮堆里。
啪拉....啪啦啦...嗷呜....啦啦啦啦...
鞭炮接连不断,狗子的狼狈声间断传来,新春揭开了帷幕。
江某人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眼角察觉到少女跃跃欲试的神色,取出一大箱摔炮放到了地上。
她躲在江小七身后,伸出玉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颇为用力地甩向炮堆。
“啪!”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的小琥刚探头,正巧被这颗雷砸中脑门,眼皮一翻又滚了回去。
芊芊双眼直冒光,一颗又一颗摔炮甩出,双手似带起了风,最后似乎觉得不过瘾,竟将近十斤的炮仗箱子扛了起来。
卧槽,你是想让它死吗...江小七惊得腿肚子都软了,连忙制止了她的不理智行为,引得后者连连噘嘴。
许久鞭炮声方才停息,江某人赶忙去把仿佛羊癫疯犯了的小琥拎出炮堆,放入温水捅来了一套全身按摩,拭干水分,替它穿戴好绣着竹叶的大红袄子和喜庆的小红帽子,这才让狗大爷怨气消退。
整理完毕,一同朝着临漠商行本部走去。
一踏到大街上,江小七深深呼吸着与平日略有不同的空气,握着蠢蠢欲动的少女的冰凉小手,任由她拉着自己东窜西窜,不多时,身上再次挂满袋子。
这时,江小七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右边,伸手打着招呼:
“哟,武大爷,姜姐姐,忙着呢?”
视线远端,一处饰品摊位前。
武天抱着膀子跟电线杆似的杵在那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隐约能看到他颈脖上渐起的微薄水光。
环起来的臂膀上紧紧缠着一只若白玉般的手臂,手臂的主人微微倾身,似是在摊主交谈,不时将调皮垂落的发丝挽起,面若飞霞。
一听到江某人的声音,武大爷脸一黑转身想走,被姜柯缘死死拽住。
“滚!听见没?再敢靠近打死你!”
眼见没法,武天脸色由黑转红,恼羞成怒出言恐吓道。
路人脚步停顿,纷纷侧目,见他体格并不壮硕,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在看清楚他的长相和身旁的女子时,心中柠檬树渐长,小声吐出一句“鲜花落在牛粪上”后低头离去。
武大爷眼角的青筋跳了跳,姜菩萨捂嘴偷笑。
“好好,我这就肘。”
江小七笑眯眯地举着双手,带着少女转身离去,走出足够距离后伸出大拇指顶在头上,为菩萨点了个赞。
一路走去遇到了不少熟人,一前一后相距极远的尹徇和叶无君、风风火火抱着牛满街跑的武烈、因长相英俊邪异被美妇追着满街跑的工具人等。
少倾,他们来到临漠商行大门前。
奢华低调得令人心生退意的大门紧紧闭着,前方摆放着数十张长条案桌与热气蒸腾的木桶,纷飞的雪花伴着阵阵清香扑面而来。
后面是忙碌的工作人员,前面是排成整齐队列的队伍。
他们衣衫破旧,脸色略有青白,有老有少,不少人冷得直哆嗦,望向木桶的眼眸中不约而同带着渴望。
与领头的吴苼相互点头示意后,江小七带着少女加入了布施队伍。
每年除夕,临漠商行会关闭一天,散去一部分钱财购置食物衣裳,用来接济生活窘迫、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们,无论男女老少、身体健全与否,均可在此领取到一份来自人心的温暖,极受当地人尊崇。
“不用谢,不够的话请再排队。”
江小七笑着点头,送走衣裳打着补丁、面色枯黄的老妇人。
“大哥哥,我娘生病了,可以给我多一些吗?”
一个仅比案桌高小半个头的半大孩子踮着脚,艰难地从怀中捧出六个破口的碗放到桌子山,漆黑的眸子不乏希冀。
江小七默然了一会,从旁取出温热的湿毛巾替小男孩拭去脸上的灶灰,“小朋友,你今年多大啦?”
“我今年八岁了,马上就可以照顾娘了。”男孩闭起眼睛仰着脸,小小的身躯似乎感受到了毛巾的温暖,变得不再颤抖。
八岁,与小涟儿一样高.....江小七抿起了唇,从案桌上拿起一件崭新的棉袄绕到桌前,不顾他身上的污渍,耐心地替他穿好棉袄,并带到了一边。
“你爹爹呢?”
江小七摸着他的脑袋温声道。
“娘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我知道他死了,去年年初被赌场的人打死了,家里只剩下娘和弟弟妹妹们。”
小男孩先是礼貌地道了声谢,说着说着,明明有泪水从眼眶不断滑落,却倔强地撑着笑脸。
“饿不饿?”
江小七揉了揉他的脑袋,摸出两个尚且温热的馒头递过去。
小男孩略微明显的咽了咽口水,再三犹豫之下,接过馒头狼吞虎咽了起来,江小七则是静静拍着他的背,时不时递过水壶。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几个弟弟妹妹,都多大了呀?”
待他情绪平缓,江小七问道。
“我叫叶萧歌,思慕六岁,青辰四岁半,曦曦差不多三岁,沐晟还不到一岁。”小男孩擦了擦泪水,言语间似乎提到家人了显得有些高兴。
江小七顿了一会,忽而轻声道:
“你爹就这么抛下你们,你恨他吗?”
叶萧歌呆了呆,咬着下唇,犹豫许久还是缓缓点点头,“恨,但我知道恨没有用,我还要照顾娘和弟弟妹妹,不能干傻事。”
“棒小子。”
江小七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牵着他回到大门前,与吴苼耳语两句,后者目带怜惜地点了点头。
“待会你跟一位叔叔带着东西回去,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解决不了,来这里找这个大哥哥,不要认错人了。”
江小七推他转身,俯下头,温暖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人一辈子很短的,你要学会珍惜拥有的一切,当黑暗笼罩天空的时候,只要你一直往前跑,总会有光芒在前方等你的,永远不要轻易放弃。”
当工作人员带着叶萧歌即将远去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恩公,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江小七。”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双手叠放于腹部,郑重且笨拙地对江小七鞠了一躬,在后者的目光注视下,迎着刺骨的雪花逐渐远去。
江小七回到位置,刚抬起头,鼻子都给气歪了:
“老东西你还敢来见我?”
“公子此言差矣,老夫既是人,何不能来享受温暖,再说我也没怎么你啊。”
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挖了挖鼻子,在屁股后面蹭了蹭,继而摸出一个洗脸盆端在胸口前,小声试探道:
“给点?”
江小七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捏着鼻子从木桶中勺出米粥盛满,嫌弃地挥着手,“走走走!”
“公子为人果真豪爽,不愧为漠北第一人,一番攻伐之术打得其余人丢盔弃甲,一出手便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威名远震寰宇(省略两千字).......再赏两个大白馒头呗?”
老乞丐一顿吹嘘,口水横飞,不少工作人员都聚了过来,听到精彩处大声鼓着掌,不时丢去几枚赏钱,还未落地便被他飞快拾起。
“你想要哪种大白馒头?”
黑着张脸的江某人握住木勺的手掌逐渐用力。
“我不挑的。”
老乞丐眼神泛光,毫不遮掩地擦着口水。
下一刻,他抱着险些遭殃的脸盆后撤几步躲过木勺,抗争道:“打我可以,请不要打我的粥!”
“汪!”
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小琥叼着两个大白馒头跳过脸盆,嘴一松,馒头落入米粥中。
眼见江某人有即将爆发的趋势,老乞丐嗦着米粥埋头跑掉了。
“呼...”
江小七定了定神,继续布施工作。
一刻钟后。
“你踏马的,还敢来?!”
江某人木勺都给捏断了,恨不得翻出去打他一顿。
“白嫖为啥不来?”老乞丐打着饱嗝,重重叹息道:“其实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隔壁那只猫吃得都比我好...”
江某人索性抱起胳膊看他表演。
“最后一碗。”老乞丐把脸盆往前推了推,汲着牙齿道。
不为所动。
“半碗!”
冷笑。
“三勺!再少就是看不起我!”他梗着脖子大声道。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亲自过来舀了三勺。
他满意地吹了声口哨,贼溜的目光滑向一旁。
一道声音撞碎了他的期盼:
“你要是敢给他,今晚我就把狗窝炸了,你往后半年的零嘴也没了。”
小东西的尾巴陡然竖得笔直,嘴一松径直转身,两只后腿不忘把馒头踢开些。
“哇!你这只忘....”
老乞丐不可思议地惊叫着,眼前忽而伸来一双白嫩小手,上面捧着四个馒头。
视线上移,是一张纯净到极致的绝美脸庞,以及一双带着疑惑的大眼睛。
他怔住了,良久之后,满是褶皱的脸庞浮现出笑意,“谢谢。”
若宝贝般将馒头一个个小心收入怀中,一步步离开,临近远离前再次回眺一眼,眼神愈发柔和。
......
刚刚才发现章节顺序不对,我的锅。
原谅我的奇葩,想想怎么起名都不合适,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