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武天喃喃道,拳头紧紧攥起,身形一闪,浑身包裹着雷恺的巨人再次出现。
微红的眼眸中,杀机无比浓烈。
一幕幕无能为力的画面自脑海中闪过,躁动的内心似即将喷涌的火山。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人,想要宣泄,无论是谁胆敢挡在身前,在这一刻都得死!
“武力乱心,无可救药。”
杜丞负手立于半空,明明身躯如此渺小,随之而来的压力却要将巨人淹没,苍老的嗓音如同炸响的隆隆春雷:
“天生我辈,万事苦心志,诸劳锻筋骨,饥贫砺体肤,七情磨气血,历经千般挫折,方可凝聚神意。”
“喜不扰神,悲不乱意,灵台通透,方至巅峰。”
“你连这关都过不去,又与废物何异?”
武天仿佛当头淋了一桶冰水。
他的修为确实高,漠北仅此一人,通玄境大圆满,一切得益于他武痴般的性格,也正是由于这种性格,他会不自觉陷入怪圈。
习惯将一切的不如意,一切难以用武力解决的问题归咎于努力。
随着境界的一步步拔高,那种阴霾渐重,抵达某种程度,将化为一道坚不可摧的瓶颈,牢牢将他的未来卡死。
若继续这个恶性循环,离开天华界后,稍有拨动,极有可能化身成魔。
论修为他是第一,论阅历,二百五十余岁的杜丞足以当他爷爷。
“多谢前辈指点。”
漫天的气势消失,武天恭敬地鞠了一躬,身形矮下半截不再并肩。
“不必谢我,我只是一道保险,多想想你老师的安排。”
杜丞理所应当地受了一礼。
武天依言低头思索,不一会忽然怔住。
姜柯缘,随君战天。
老门主深知他这个弟子的性格,知道自己的死去必定给他带来悲伤。
之所以安排这段宿命般的姻缘,恐怕就是想以柔情让他意识到自身的问题,化为冲破枷锁的契机,可谓是用心良苦。
“师父...”
武天用力眨了眨眼,鼻头发酸。
良久,他抬头露出轻松的笑容,“前辈,我们走吧。”
“好。”
杜丞同样笑了笑,沧桑的眼眸中透着回忆。
老缺,这一幕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呢?
......
痛...
心口好疼啊...
我到底死了没有...
浑噩的念头在江小七的脑海中回荡,耳边阵阵喧闹逐渐清晰。
“嗷嗷!”
江小七骤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来,左右扫视四周,一时还有些发懵。
良久余魂方定。
“这是...这是哪啊...”
他讷讷出声。
根茎横行,左边、右边,四面八方全是光秃秃的根茎,足有大路宽的乳白色根茎随处可见,交错纵横,肆意封锁着他的视线。
视线循着其中一根直溯根源,透过彼此间的空隙,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碧绿色深潭。
深潭之中密集扎根着不少植物,叶肉若平台般宽大,根茎只有成人大腿粗细,不时能看到一道道黑影与潭中一闪而逝。
这时江小七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半空,一根根根茎若架桥般自潭中生长,彼此纠缠攀上高空,形成足以让人行走的大道。
不对,这里肯定不是漠北!
突然,他看到一株有些眼熟的植物,不可置信地微张嘴巴:
“南泽?!”
到底发生甚么事了?
从大陆的最北边到最南边,不是单纯能用距离来形容的。
“咕~”
江某人循声看去,发丝些许花白的少女捂住肚子,神色委屈,白皙的双腿曲着,上面还有一抹淡红色印记。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江小七颇有些感动,一把抱住她,芊芊则是反搂住他,俏脸抵在肩窝上,舒适地闭起大眼睛。
“汪!”
狗子凶巴巴叫了一声。
“就你吃得多,等会不行啊!”
不用看都知道狗大爷为什么叫,江小七骂了一声,麻利地掏出大铁锅,掏出各式各样切好的食材,“赶紧洗锅。”
小琥尾巴摇得呼呼响,脑袋一扬,一道清澈的水流冲刷着铁锅,漂浮到不知哪里找来的木柴上,火苗慢慢升腾而起。
“咕嘟咕嘟...”
热气升腾间,浓郁的肉香伴着些许果香四溢,江小七一人伺候两位主子,忙活半天吃不上一口饭。
不知何故,木柴下方的根茎丝毫没有燃烧的痕迹,倒也不用提心吊胆。
酒足饭饱,浑身暖洋洋的江小七躺着不想动,不由感叹一句:
“漠叔真好。”
骂是真骂,心疼也是真心疼。
足足占据四分之一的新鲜食材与各式调料静静躺在储物戒里,都是事先处理好、不带重样的,最不济涮涮也能吃得很香。
炎峒山的那顿饭让他记忆深刻,痛定思痛之下决定让漠河帮忙搞点食材,涮涮就能吃的那种,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用上了。
代价是被拎着耳朵骂了一个上午。
为了让这个白痴不至于饿死,漠河煞费一番苦心。
“小琥?”
手臂被抢,只能枕着手掌的江小七侧头问道。
狗大爷根本不理,转身后朝他放了个屁。
“你他么...”
江某人脸一青,一巴掌把它抽飞下去。
随着阵阵喊叫和扑通入水声,他合上眼,进入了思考状态。
值得回味的事情尚多,需要一件一件慢慢梳理。
“最后一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祁天道消失了,没有成功将芊芊或者小琥带走,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遭遇了某种不可抗力因素,正是由于这种因素,我才会从漠北来到南泽,那么,事实是否正如我猜测的,冥冥中有人在操控着我的前路。”
江小七情不自禁地抚上心口,感受着强烈的抽痛以及隐约在生长愈合的悸动,五指缓慢而有力的攥起。
慢慢平缓心绪,思绪再次下沉。
“谶言已经应验,根据叶无君的预言以及我的那些布置,不出意外的话当天我会身死,而芊芊的出现化解了这次危机,按往后的发展来看,死气再次蔓延在我和小琥身上,最后一幕的事情,应当就是族兄所说的一线生机。”
“这样的话,就与我身死的原因产生冲突,毕竟祁天道当时的状态,根本无人可挡,大可以直接将芊芊掳走,却为何执着于杀我?”
“可能性最大的解释,我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因为我炅族的身份?他的第一击是在腹部,难道是这个所谓太初仙录的原因?沈霖又为何这么想要这东西?”
江小七的心绪来到丹田,看着静静围绕小太阳旋转的两页金纸。
“那时候徐红说了一句话,祸患天道者,杀。”
“可以联想到的是,沈霖、杜斌与祁天道之间有紧密的联系,因为那种诡异如出一辙,那么除开他们两人呢?”
“天麒阁扎根千年,那些灵体恐怕便是这么多年来的准备,武大爷他们的阻拦差点让他功亏一篑,才有了最后那釜底抽薪的一手。如此一来漠北势力大损,平衡遭到破坏,难道就是谶言所说的大变将至?”
“算了,多想无益...”
恰时,指间灼热感再起,他苏醒前隐约也感受到,前后间隔不过半小时。
娴熟地取出通讯石一一注入灵力,顿时被吓了一跳。
“小七,看到请回应。”
“大哥你在哪呢?”
“江先生,您还好吗?”
“臭小子,看到就赶紧滚回来,别忘了你还欠商行的债,真敢死了我扒了你的皮!”
...
铺天盖地的讯息流铺满整个视野,其中漠河与吴苼的最为频繁,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过来一次。
“林兄已经三天没休息了,他只是凡人,你个死小子怎么这么狠心呢?”
“小七啊,赶紧回来吧,算叔求你了,回来了叔什么都给你买...”
最后一条讯息缓缓消散。
江小七抽了一下鼻子,轻轻坐起来,拿过吴苼与黑奴的通讯石注入讯息:
“安好勿念,日后再相见。”
接着给其余人分别回信,大致意思是目前一切安好,无需担心之类,并没有透露自己所在的位置。
视线偏移,在众多通讯石,只有这一颗没有亮起。
江小七拿起这颗独属于武天的通讯石,想了许久,还是缓缓放下手掌。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武天,更不希望他与小琥打起来。
杀师仇人一直隐藏在自己身侧,还是跟随在自己看好的、有师徒之实的少年身边,想想都够糟糕的。
最后才拿起漠河的通讯石,注入灵力:
“漠叔,我没事,让林叔去休息吧。”
不出两息,隔着石头似都能感受到那股急促:
“你在哪?!”
“我在南泽。”
“你怎么会在南泽...我想想,你先去找附近的城镇,找人打听祈水镇。”
江小七的手指搭在上面,停顿了有五秒,缓慢注入着灵力:
“我不回去了。”
过了盏茶时间没有回复,已经能够脑补出漠河埋头四处找刀的模样。
“你又犯病了是吧?!南泽不同漠北,内战打得头破血流,济世境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在那里死了连尸体都没人给你捞!赶紧滚回来!”
要不是隔着通讯石,唾沫星子都能喷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