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他补充一句。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问出这个问题,探询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的过去是极其不礼貌的。
只是不问清楚就有些不舒服,大概对徐沛那样的人物流落村子的原因有所好奇吧。
“没有不方便,出门前阿姥交代过我。”
阿澈紧了紧握住手腕的掌心,步伐随之放缓,“阿姥从我出生时就是阿姥了。”
江小七点点头。
这很正常,修道者寿命悠久。
“我阿公出生时她也是阿姥。”
嗯...怎么有些不对劲...
“听阿公说,阿公的阿公还在时,阿姥还是阿姥。”
咔。
“诶..嘶...小琥,帮我一下,脖...脖子...”江某人连吞口水都做不到。
傻逼,歪头怪!
狗子幸灾乐祸地呼呼两声,一个大屁墩替他矫正颈脖。
借着揉脖子的机会,江小七顺势低下头,掩饰满脸的震惊与匪夷所思。
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莫不是最少四百岁。
感情掉神仙村里来了,常理来说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小概率事件,若是故意为之,那么目的又在何?
“阿姥教我们读书认字,教我们礼仪道德,邻村都知道这件事,只是很少有人能见到她......”
“你们...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江某人忍不住插一句嘴。
阿澈回过身,奇怪的目光打量片刻,了然地轻笑着,“阿七你是外乡人应该不清楚,阿姥是树灵。”
“嘿?”江某人呆呆道。
树灵?精怪?灵植?
好家伙成精了?
“树灵的意思是受到上天眷顾,保佑村子风调雨顺的人,每个村子都有,只是没有阿姥活得那样久而已。”
“从前忆穆村附近总是会长出许多值钱的花漳木,不知为什么,现在每隔几年才会有一些。”
她主动解释道。
“噢。”
江小七反而更迷糊了。
所谓的“树灵”听起来有点像是被推举出来的人,只是这跟寿命长有关系么?
花漳木他是知道的,一根完整的木材五十万金币起步,稍有年份的甚至要用灵石作为计量单位。
“树灵”还有类似聚宝盆的作用?
水乡女子特有的细微让阿澈观察到他的异样,稍有回忆后慢慢道:
“小时我好像听阿公说过,这是穆大人分给我们的,之所以取名叫忆穆村,不仅仅是思念,更是要警示后人莫忘恩。”
“懂了,我们赶路吧。”江小七虚心点头。
假意自己听懂了,实则还是满头雾水。
除了得到沛姥是树灵,可能是村子创建人的信息以外,什么收获也没有,反而越说越玄学了。
她轻轻颔首,拢了拢水蓝色的头巾遮挡逐渐灼热的光线,继续往前领路。
一个时辰后。
江小七耳朵动了动,微微侧头。
“阿澈姐,那里是什么地方?”他指向右前方一侧。
阿澈站住,凝视那个方向,眼睛轻轻眯了眯,“是雨坞村,怎么了?”
距离实在太远,以她的目力只能看到一团团模糊的东西。
“那里好像出了点事,我看到一口...棺材?”江小七说着,略有皱眉。
他不知道是不是棺材,由藤蔓与木板搭建而成,通体绿色,有些像扁舟,只是里面躺着的死人让他这样认为。
“那是水棺,大概是哪位老人去世了吧。”她的下唇微微上抿,“我想过去看看,会耽误你吗?”
“要不算了吧,你一个人回去,晚了会有危险。”江小七将眼眸中的担忧隐藏起来,顺手递过一块连帽的面纱,“越来越热了,小心晒伤。”
“也好。”
阿澈接过,低头笑了笑。
由于两者不在一条路线上,二人很快便越过这边区域,清晰的锣鼓与低吟啜泣声逐渐低微,虽然她不时侧头,但隔着面纱看不太清楚。
在他们即将远离的时候,震天的唢呐声极其高亢,深抵人心,波动灵魂。
阿澈猛的转身,面纱由此吹开。
一滴又一滴眼泪迅速滑下,她死死咬住嘴唇,发了疯似的往下面跑,面纱与头巾重重坠落在巨木上。
你妈了个......坏事了!
江小七拔腿就追,“阿澈姐,等等我!”
之所以不让阿澈去,甚至让她戴好面纱都是有原因的。
刚刚他看得很清楚,棺材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尸体肿胀似是浸泡了很久,已经看不清五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尸身,令全村人陷入悲伤的男人,还能是谁?
他迫切地想把那个吹唢呐的拉出来打一顿!
“我带你下去。”
实在没办法,江小七强硬地提住她的肩膀,几个纵跃间跳到直通的巨木上,一同往村落赶去。
挤开神色悲伤的村民,阿澈来到最里面,嘴唇嗡嗡了两下,“阿莲?”
趴俯在水棺前恸哭的妇人慢慢抬头,看见后者,冲过来用力抱住她,沙哑的嗓音极尽凄凉:
“阿澈...阿水....阿水死了啊!”
阿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那张泛白的熟悉轮廓在眼角缓缓放大,记忆仿佛在脑海中回放。
“阿洁...虾!”
“阿姐,以后我长大了要娶你!”
“阿姐,隔壁村有一个叫阿莲的女人,她喜欢我哩!”
“...”
她环抱着阿莲,默默流泪,一缕缕微红的血液自嘴角溢出,感觉世界在逐渐昏暗,很快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江小七眼疾手快,两记手刀令她们昏迷过去。
“麻烦带她们去休息。”用灵力替她们梳理过身体后,他拿出一些财物分给村民,最后看向一位白发苍苍的拄杖老人,“宜叟,借一步说话?”
宜叟是南泽独有敬语,一般用于称呼位高权重的老者。
“谢谢。”
老人低声道,轻点拐杖,屏退了所有人。
待旁人离开,他平静道:
“公子,你不是南泽本土人士吧?”
用的是天华界通用语。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江小七略感诧异。
他自认为发音与礼仪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是瞒不过眼前这个老人。
“南泽的男人说话不会带这么多敬语,放心,老朽不会告密的。”他淡淡笑了笑,“阿姥还好吗?”
他认识徐沛,应该是自己人......江小七脸上恢复了笑容,“还好,临行前还嘱咐我万事小心,没想到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您看穿了。”
他微微摇头,直奔主题道:
“公子有何事询问?”
“...阿水,回来多久了?”
“一日不到。”
“还有其他人吗?”
“未曾发现。”
“那你们有没有搜寻过他的身体,据我观察,应该离开足有月余了,从隐煞湖飘回来躯体尚且完整,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一晚,江小七特地问沛姥取来南泽地图进行大致记忆。
南泽以南是一望无际的渡海,由南往北,自左向右分别是天沧湖、五龙湖以及隐煞湖。
距离渡海最近的是天沧湖,两者之间仅隔着千余里,然后是往右上横跨半个版图的五龙湖,最后才是正中偏东的隐煞湖。
即便是相近的五龙湖与隐煞湖,直线距离也要超过三千里以上,其中不包括各种暗河、水道,其中妖兽遍布,更别说小鱼小虾。
暂不去考虑成功归途的希望有多渺茫,尸体肿胀到这种程度都没被吃掉,必定是有被生物厌恶甚至是惧怕的原因。
老者沉默良久,轻叹口气:
“公子慧眼如炬。”
他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烙铁色的盒子,颤巍巍地向前伸着,手抖得几乎要使盒子摔落。
江小七连忙接过,打开一看。
锦黄色的绒布中静静躺着一枚米粒大小的黑色碎片。
“此物名为魂升木。”
老者上前两步,轻轻把盖子合上,“不可久见光。”
倒是没听说过这个东西......江小七刚欲询问,他的声音再次传来,隐隐带上一丝厌恶与恐惧:
“魂升木是南泽独有的稀有木材,只有在隐煞湖附近方可寻找到,极其罕见。”
“它只有一个作用,污染,污染所有带有灵性的事物,包括人。”
“凡有触碰者,三月之内必将死亡。随着时间的推移,能不知不觉改变人的性格甚至是灵魂,触之愈深毒害愈重,脱离之时,魂升天际。”
“见光不足一刻钟,会溢散出浓郁瘴气,无法驱除,同样会令人丧失神智,唯有这种赤桐木所制的盒子可以承载。”
听得江某人汗毛微竖,生生扼制住甩手的冲动,平复了一会才道:
“您的意思是他们是被抓去砍伐魂升木?”
“不知。”
老者没有妄下定论,再次沉默不语。
“好的,我明白了。”江小七颔首,掂了掂掌心的木盒,“这东西能不能让给我,我可以买,或者用灵石等价换给您。”
“公子客气了,拿去便是。”他静静看了一会,略微弯腰,“老朽代雨坞村全体村民谢过公子,大恩永生铭记。”
“路遇不平,何吝出刀?”
江小七咧嘴笑了笑,当着他的面将赤桐木盒收入储物戒,“麻烦宜叟替我照顾好阿澈姐,我要离开了。”
“份内之事。”
得到答复的他回身朝村内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灵力流转于胸腔,猛的一开口:
“谁他么吹的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