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闻这话,老克顿时像只被拔了毛的鸡,以不符合他体型的敏捷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黝黑的脸愣是被他涨得通红。
“嘘!嘘.....”
咣!
门外先是传来巨响,像是某个人脑袋磕到门上的声音,然后便是快要压抑不住的低笑,伴随着渐行渐远的快速脚步声。
老克登时脸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门前,握住门把手用力往外一推,便看到了未来数个月内都为之困扰的一幕。
“...花...花...哈哈哈哈哈嗝...”
与此同时,尖细大笑声从老克目光所及处传来,笑得是那么的肆无忌惮,是那么的酣畅淋漓。
数百米外,一道高瘦身影正半蹲在地上,一手捂头一手扶着肚子,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不时能听到喉咙深处传来类似将死之人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按照小江的话来形容,这货把自己呛死都不稀奇。
老克一张大脸红了又黑,黑得发紫,撒开脚丫子大步去追,刚走出没几步屋里又传来淡淡声音:
“记得把门给我带上。”
老克心头立马一阵火起,反身一脚蹬了过去,而脑子里却好死不死的思考起这一脚的后果,最终的结果就是门没敢踹,自个却摔了个大马叉,还得恭恭敬敬爬起来把门关上。
灰头土脸的折腾了半天,老克稍微冷静下来了,望着昏黄的天空,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慢吞吞起身来向院外走去,颇有几分英雄迟暮且萧瑟的味道。
没想到藏了一辈子的秘密,怕是要晚节不保了呀....
“老克叔,老克叔...里边咋样了?”
早就猫在一旁等待的江小七鬼鬼祟祟冒了出来,对于刚才的情况有些没看懂,吴松走到门前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蹲在路边差点把自己嗝死,而老克则像抽了风似的对着门口拳打脚踢,强行把双腿开了叉,实在令人费解。
“噢,是小七啊,那个,晚些把五十壶青花雕放我屋里,还有,你过来,叔给你看个宝贝。”
前边慢悠悠走着的老克斜瞥了他一眼,招了招手,并伸出了另一只虚握着的手。
“怎么又变成五十了呢...什么宝贝,是林叔给的吗?”
江小七不疑有它,径直走了过来凑近脑袋打量着老克紧握的手。
“诶哟!”
爽!
惹不起老的还欺负不了小的不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小兔崽子,没他根本扯不出这么多屁事,这日子过得...哼!
一腔怨气得以发泄的老克施施然负手远去,只留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大板栗、正捂着脑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江小七。
拜托的事情不知道办没办成,钱花出去了不说,还平白挨了一顿打,往后日子可咋过?
.......
次日清晨,辉耀众人在驻地客栈的堂口集结,按照往常惯例,每当商旅团里折了人手,在完成既定目标后就必须赶回凛城,由团长带队挨家挨户分发物资进行慰问等等,一来是为了表达对逝者的追悼,二来是为一些家庭尽量地减轻一些负担,毕竟不是谁都像吴松那样的单身糙汉子。
这条规矩是林庆华亲自定下来的,无论天气如何恶劣,形势如何严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例外,这也是辉耀商旅团能迅速从众多竞争中杀出重围,团长林庆华名望如此之高的原因。
这要是换个人,反正在沙漠里跑商就是指望老天爷赏口饭吃,指不定哪天它心情不好团里死上个把人,些许抚恤金搪塞了事,更甚者连逝者家属都不愿意见上一面,胆敢纠缠直接毒打一顿,或者直接让其一家子人间蒸发。
原本辉耀这次的主要目标是运送货物,来到杭林城只是顺道为之,可谁曾想仅仅一夜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差点摧毁了辉耀的根基,好在九扬并吞了其余两大佣兵团后兑现了他们的承诺,依据协议将并吞的财富送了大半过来,让元气大伤的他们狠狠的补回了一口。
这件事漠河也知道,他本意是想让江小七直接跟他出发前往临洲城,因为这一去一回又得耽搁十来天的功夫。
况且当晚的情况特殊,即便江小七身体没有不适,说句不好听的话,无论有他没他,辉耀的人至少都要折损半数以上,毕竟当时就连自己这个修士都抱着必死的念头了,可见情形是有多恶劣,他完全没必要有心理负担。
当时他把想法稍微跟江小七这么一说,江小七罕见的沉默了,极为认真地说出了一句让他无法驳斥的话,“我一定要回去,那么多叔伯替我挡了刀,我就是在那些亲人面前把这双腿跪断,也心甘情愿。”
.....
当江小七来到堂口时,辉耀商旅团基本集结完毕,相对于初来时的热闹,现在则显得十分惨淡,余下众人还个个带伤,任谁见了都不免唏嘘一番。
江小七摇了摇头,将这些悲观的想法抛在脑后,只见众人不知为何围成一圈,脸上不见颓败之色,反而透着股热闹劲,你挤我我挤你,一个个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边喝边往人群里走去,众人见到他过来后自发让开了一条通道,眼神也不由带上的尊重。
对于这些糙汉子来说,江小七的身份转变得太快,由一个需要保护的晚辈一夜间取代林庆华成为新的保护伞,他们还没适应这种转变,所以一时间竟无人敢与他搭话。
江小七倒是像往常一样跟众人打着招呼,嬉嬉哈哈的也没个正形,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也渐渐放下了心思,又变得热络了起来。
差不多走到人群中央,里边传出来的对话让他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克儿,这嗓子有点干呀...”
“好嘞,松爷您坐,那谁,去我屋里拎几壶青花雕出来给军师润润嗓子...”
此时的老克如同店小二一般伺候着吴松,虎背熊腰的非要躬着身子,吴松则像被抽了骨头的死蛇,旁边有人扇着风,还有小酒喝着,脸上满是享受。
“可是见了鬼了,这两人吵起架来恨不得掐死对方...”
“你小点声吧,怕是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吧....”
“我看也像。”
听着旁边的窃窃私语,江小七不由想到昨天的场景,疑惑道:
“老克叔,我怎么不知道您以前还当过客栈跑堂的?”
“小七,来,坐坐坐,你可是咱的大英雄,克儿,还不给我们七少爷倒茶去?”
眼尖的吴松扯过他的手,将他摁在太师椅上,手边抢过扇子扇着风,殷勤十足。
老克笑容依旧,只不过江小七似乎看到他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还真倒了一杯茶端了过来,
“少爷,您喝茶。”
江小七嘴角歪了歪,伸手接那杯茶。
“这茶烫嘴也烫心,您晚上歇息可别着火了。”
旁边飘来幽幽的话语,江小七动作一僵,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好在有人替他解了围。
“大清早的吵闹什么?物资都准备齐全吗?一刻钟后在这里集合。”
林庆华走入大堂内,整个人清瘦了不少,神色却更为刚毅了。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成鸟兽散,他们一大早跑过来看热闹的,规定时间内完成不了可是要挨罚的。
老克也跟着往外走,不过江小七记得他无论去哪,身上也只会背着那两柄冷锻钢刀,当即奇道:
“老克叔,你去哪?”
“我?”老克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给了他一张灿烂的笑脸,“我去把我爹刨出来,问他为啥花儿那样红。”
“....”
江小七只得目送老克离开,眼角看到林庆华向他招了招手,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摆出一副我错了我绝对改的姿态走到近前。
“背上。”
林庆华并没有多说什么,指了指身后的桌子,江小七闻言看去,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放着一个木匣子。
“这是什么,还挺沉的。”
江小七背上木匣子才发觉这只匣子很长,几乎与他等高,要知道虽然他才十五岁,个子却长得飞快,已经有了近乎一米七五的身高。
“送你的礼物,等走了之后再打开吧。”
林庆华看着江小七背上木匣子,默默伸手为他理了理衣服,眼神略有些飘忽,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而江小七沉浸在这种温情的氛围当中,一时间倒也无人说话,过了一会,林庆华回过神来,洒然笑道:
“是林叔老了,雄鹰自当展翅,我不应该以我的想法来束缚住你,今后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去做吧,我永远在背后支持你。”
“不过有一点林叔希望你永远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在外面的世界走得累了,受委屈了,甚至被全世界背弃,你要记得在大漠的最北边有着一群你的亲人,辉耀永远都是你的家。”
“嗯...”
江小七的声音有些哽咽,不过时间已到,众人带着物资陆陆续续回到客栈大堂,他连忙擦了擦湿润的眼眶,随后跟了过去。
林庆华审视着整齐排列的队伍,眼神里没有了悲痛,没有了遗憾与沉重,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