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科病房
（十五）把他往死里治
“大夫，我告诉您！您就把他给往死里治！治死了拉到！您就是把他给治死了，我们指定不会赖您的。他这个人太自私了，他要是早点走了，也就没人折腾我们了，我们也都省心了。”患者家属，一个60多岁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看似风轻云淡地如此这般跟常新说。
常新刚收治了一个60多岁的男性患者入院，这个跟常新如此说话的老太太，就是这个患者的老伴。
患者收治入院的原因是昏厥。正走着道呢，突然摔倒了，磕得头破血流，门牙也都磕掉了，急救车给拉到了这个医院。
常新经过检查，发现患者毛病还挺多，主要是有脑梗死后遗症期混合型痴呆、高血压3级、高脂血症、高尿酸血症等等。
查既往病历，发现患者之前曾经多次因为脑血管的问题被收院治疗过。
这次入院就比以前严重多了，患者已经不能正常走道了，一站起来就浑身打颤，颤颤巍巍地随时可能要摔倒，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了，说话颠三倒四，口齿含混不清，老年痴呆的症状也是相当地比较明显了。
但是这个患者的脾气却逐渐见长，住院没有几天，竟然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跑到医务科，把常新给投诉了。
常新也奇怪，这个患者都老年痴呆了，说起话来叽里咕噜地表达不清，不知道他是如何跟医务科表达投诉词的。
患者投诉常新不给自己进行治疗检查，不负责任，敷衍患者。
原来是患者有一天跟常新说，给他做一个肌无力的检查，说自己浑身没劲儿，走不了道，怀疑自己是肌无力。常新跟他解释说，他这是脑梗导致的症状，不是肌无力，不用做肌无力的检查。
患者很是执拗，说自己有商业保险，医保如果不给报，商业保险可以报。
常新耐心跟他说，这不是报不报销的问题，是没有必要。
于是患者很生气，就到医务科投诉常新不为病人考虑，糊弄患者。
常新跟医务科解释说明了这个事儿。医务科也是感到好笑，劝常新说，“他想要做什么检查和治疗，只要是对他无害的，你就给他做呗，还能给医院创收。”
常新也是无奈，一般的患者都是担心医生给自己进行过度治疗，像这个患者这么上赶子地要求过度治疗的还真不多见。
患者家属，这个老太太平时也不怎么来，但是因为她老头投诉常新的事儿，感到对不住常新，特地来跟常新赔了不是，又跟常新控诉了半天她这个不着调的老头子。
“这个老头子是又傻又自私。他确实是买了商业保险了，就给他一个人买的，我和儿子都没有。您猜受益人写的谁？”老太太还卖个关子。
“写的谁？”常新问道。
“写的他自个儿。”老太太忿忿不平，“您说受益人有写自个儿的吗？你人都没了，这收益的钱给谁去？太自私了，这老头子。”
老太太继续控诉，“这老头自从脑梗了以后，就不爱动了。在家里是谁都不理，自己买吃的买喝的就买他自个儿的，一个人吃一个人喝。经常是窝在家里看电视，跟着个电视一会儿哭一会笑。谁要是跟他打岔，他还跟谁急。脑子越来越不正常了。”
“经常凌晨三点出门，说是要吃早点去。谁都管不了他，只能由他去。有一天凌晨三点出了门了，这一天就没回家。想着就由他去吧，不回来拉到。”
老太太叹口气，“可一想，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不管也不行啊。打他电话问问吧，这一问倒好，您猜他去哪儿了？”老太太又抛出个问题。
“去哪儿了？”常新问道。
“这老头一早坐上从三元桥开往河北固安的看房班车跑到固安看房去了。您猜这老头又干了啥事儿？”老太太又故弄玄虚。
“干啥了？”常新耐着性子问道。
“这老头交了三万元定金，在固安定了套房。”老太太边说边叹气。
“房产公司估计也是看这个老头有点不正常，不敢让老头再坐班车回来了，让我们过去接他去。儿子没办法，只好叫了个朋友，一起去接他回来了。您猜我儿子去了固安，房产公司跟我儿子说啥？”
“说啥啊？”常新问道。
“让我们一个月内凑够一百万买房款。您说我们上哪儿凑这一百万去！”老太太说的气都不打一处来。“这老头把自个儿的钱看得特紧，就自个儿一个人把着，生怕别人给他弄走了。我们也都不知道他自己存了多少钱。其实就他那点退休金，能有几个钱！”
“儿子没办法，只好找固安的房产公司退定金。人家房产公司还不给退。儿子只好叫着人，一趟又一趟跑去固安，跟房产公司软磨硬泡，好歹是把钱退回来了。可惜，房产公司说，钱从哪儿来的，还退哪儿去。这三万元又退回老头的个人账户了。”
提起买房，在房价暴涨的今天，是每个国人普遍都关注的话题。常新也来了兴致，问道，“老爷子啥时候交定金要买房的？亏了还是赚了？”
老太太叹口气，“你说这老头傻吧？买房的事儿，他还看的挺准，当时他定的房子，现在都翻番涨了一百万了。”
常新想起自己买房的事儿，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应该安慰老太太，还是夸老头有眼光。
老太太看出了常新脸上难以言表的遗憾表情，自我安慰道，“不过也没啥可后悔的，当时谁也不知道房价会涨成这样。再说了，当时确实一个月也拿不出一百万的钱啊。”
常新怕老太太伤心，转移话题说道，“老爷子脑子是不好使了，您也别跟他一般见识，还是得多管管他。今儿早上，不吃医院的早饭，嫌难吃，非得要吃烧鸡。您说大早上的，上哪儿给他整烧鸡去。尤其是像他这种情况，得以清淡饮食为主，少吃油腻肉食之类的。”
“那他吃上烧鸡了吗？就他那脾气，说干什么就是一声。达不到目的还不得跟您闹腾。”老太太还不知道具体个情况。
“能吃不上吗？最后非得让护工用轮椅推着他跑去外面买了一只烧鸡吃了才罢休。”常新也是无奈。
“唉！这老头活一天就得闹腾一天。你还不如早点把他给治走了呢，我绝对不找你们麻烦。他早走早托生，我们也都省心了。”老太太说的义正言辞，好像是让常新给社会除害似的。
常新心想，甭管老太太怎么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不管患者为人怎么样，不管患者家属怎么说，自己还是得往好了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