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李辻年是如何对着他的父皇和母后还有满朝文武夸赞我的。只是我一到大疆,就被众人打现出了原形。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可我本就是九幽的人。即使后来被李辻年强冠上了北渊公主的名号,温柔贤淑,才智过人,美貌无双。我也做不来那一套拘谨的礼仪。如此繁重复杂,实在是累的慌,好几次我都偷偷溜出宫去散散心。
美貌是有的,至于智商这方面,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傻的,但……温柔贤淑,怕说的不是我吧。只有像楚清欢那样的女子才称得上是温柔贤淑,蕙质兰心,且甚得君心。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楚清欢,她才要下毒毒害我,那双幽怨满是妒火的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而我被吓得心中一颤,竟说不出话来。
是为了着皇后之位吗?可是我并不想做什么皇后,这是李辻年强塞给我,拒绝不掉的。如果可以私自转让,我倒是很想把它送给楚清欢。
楚清欢深爱李辻年,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爱而不得,就会让人发疯,所以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后果都要将我置于死地。也许在她眼里皇后这个位置何其重要,可在我心里那只是枷锁,于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云淡风轻。
大疆的礼制,是皇后在觐见或私下里见到皇帝时都要行礼,中原的女子都以夫为天,信奉他们。可我,不是大疆的人,我是北渊的公主,是九幽的公主,我信奉的是自由和平等。
我说:“在我们北渊,夫妻之间都是相互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两个人彼此信任,彼此尊重。我母后就从未给我父王行过礼,低过头。”
李辻年气愤的说:“果真是蛮荒女子,不懂礼教,如此尊卑不分,如何做得了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他这话里充满了十分的嫌弃。
我听了却不乐意了。当即回了过去。“我是蛮荒里出来的,是做不了你们疆国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我也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后娘娘,是你硬塞给我的,我拒绝不掉才勉为其难硬当的。你要是嫌我不好,大可以撤了我的头衔收了我的玺印换你的楚清欢上啊,反正她温柔贤淑,大方得体。我告诉你,你要我当我还不乐意呢。”
“你……”他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怒着,扬起高高的手掌就要朝我打来,可我倔强着,丝毫不畏惧,也不躲闪。就这样仰着面,看着他的眼睛,我就不信他真的会打我这么一巴掌。
饮秋姑姑眼见不好,上前来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服软。可我偏不,我就知道李辻年看我横竖不顺眼,才鸡蛋里挑骨头找我麻烦呢。我们九幽的人,向来不是贪生怕死胆小懦弱之辈。
底下跪了一片的人,心惊肉跳,生怕龙颜震怒,连累他们受罚。
“陛下,皇后娘娘年少不懂事,说话心急了些,所以才会如此口无遮拦,皇后娘娘不是有心的,还请陛下莫要降罪于她。”
最终,李辻年还是愤然的收回了手。“我只是说了你一句话,你便有九十句话在等我。如此屡教不改。从今天起禁足凤宸宫,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凤宸宫半步。我会让礼制的人来负责教你礼仪尊卑之教。”
什么?禁足?那我还不如打我一巴掌好呢?这一次禁足,又不知道到猴年马月去了。
又听他言:“余下之人,男的自去领罚杖责二十,女的罚俸半月,希望你们侍候在皇后身边,好好督促皇后,日后要谨言慎行才行。”
底下之人,无敢不从,纷纷领命。
可我不同意了。“明明是我和你的事情,怎么能怪罪到他们头上呢?你要罚就我罚我好了,我绝无二话。”
他冷冷而言:“皇后是觉得朕罚轻了吗,你若再多言,他们便会再被多罚些。你若想保护他们,还请你先保护好自己。免得再落人把柄,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我……”我刚想说什么。可他却不想听了,只是瞪了我一眼,把我想说的话生生逼了回去。随后,他转身便毫不犹豫的离去。
只是苦了底下的人,跟着我,每次都会因我而受罚。
我看着宫里受了扳子的一干奴才,有些不忍心。
“疼吗?”我问。
“不疼。”那太监明明疼得嘶哑咧嘴的,却还嘴硬着不疼。我想他是不想让我担心。
看他们带伤还如此卖力干活,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我说:“要不然,你们另择明主吧!我看韶华殿哪位就不错,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且深受陛下宠爱。在她宫里当差定能比我这里好上许多。”
他们起初面面相觑,而后不知我是何意,便纷纷跪下,将头埋在了地上齐声着:“奴才们惶恐。不知是那些地方做错了,惹了娘娘不高兴。还请娘娘降罪。”
这些人不是跪就是求,惹得我一阵心烦意乱。
“没有没有,你们都做的很好,只是跟着我受苦了,我也不忍心看着你们再跟着我平白无故受罚。只是让你们去某个好出路罢了。”
可他们却说:“奴才们不怕连累,能伺候娘娘是奴才们的福气,娘娘一日为主,我们便一日为仆,尽心尽力侍候娘娘,不敢有丝毫倦怠。”
呵呵呵……我尴尬的笑着,无话可说。既然都不想走。那便留着吧!
韶华殿里,李辻年一脸怒气冲冲。
楚清欢眼见顿时心会意明,想是在朝堂上不顺气,遇到了些刁钻刻薄的问题。
她悄声吩咐,屏退左右。
“陛下今日是怎么了,谁把您惹生气了。”
李辻年瞧了她一眼,神色方才缓和下来。“还不是朝中那几位仗着自己是几朝元老的开国功臣,便再朝堂之上咄咄逼人,向朕发难。”
楚清欢:“他们说什么了。”
李辻年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是谁散布了皇后与朕在后宫中争吵不休的消息。让几个老骨头有机可乘以此为借口,推说皇后无得失礼,不分尊卑,不遵礼制,想让朕废了皇后。一说到这个北渊公主,朕就一肚子气。”他看向楚清欢的眼露出一丝温情。“若是她能有你一半的贤惠懂事就好了,朕也不必如此劳心费神。”
楚清欢笑着:“皇后娘娘出生便是公主,先天尊贵,在北渊深受北渊王和王后的宠爱,所以才会无法无天。而今嫁到遥远的大疆来,又许久未见亲人,故而心情有些烦躁。身在后宫之中,有许多身不由己和不得已,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罢了。依我看,皇后娘娘就是思乡了。陛下不必忧心。”
李辻年:“还是你最会为朕着想。要不是她是北渊的公主,要不是她身后是整个北渊,她那里有资格与你相比。清欢,这皇后之位本就是你的。是我负了你,没能兑现我对你的承诺。”
他还记得。听到他能这么说,楚清欢心里头是开心的,若能在李辻年心里有她的位置,做不做这个皇后于她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李辻年的心里装着的人是她,只要他爱的人是自己,那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她不能与李辻年并肩,可却能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他,关心着他,楚清欢也是非常开心的。
就算北渊公主做了皇后之位又如何,她得到的只是一个空有名头而名不副实的虚表之物罢了。
当即,楚清欢道:“清欢能有陛下这句话就足够了。那就证明陛下心里是一直想着清欢的。”
她靠在李辻年的肩上,与他共同望着同一片星空,此时此刻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又何必再去想那些名头。可李辻年的心里想着的却是被禁足在凤宸宫里的云九,他今夜之所以会来韶华殿,只是为了给楚清欢一颗定心丸罢了。
楚清欢的父亲楚萧捷是大疆的凛渠王,地位尊崇显赫,曾经镇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祖父楚威是开国功臣,历经三朝说话十分有资历,李辻年无敢不听进去,更不好随意反驳。哥哥楚承谨而今是戍边大将军,也在战场之上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此功勋世家出来的女儿自然是有资格坐上皇后之位的。可而今,这做了皇后之位的人不是自家女儿,心中当然有些怨气了。若说北渊公主是个温良谦恭之人倒也无妨,可惜却是个娇纵跋扈的野蛮女子,如何能配得上李辻年,又如何能担得起母仪天下的重任。
楚家上下纷纷为楚清欢不平。
而李辻年为了保护云九,不将她陷入危险之地,只能去无意在楚清欢面前说起,他知道楚清欢是真心喜欢他的,定不会看他为了自己而整日愁眉不展,受父亲祖父的威胁。
若废了北渊公主,只怕会挑起战端,引发两国战争,到时候,战场之上硝烟四起,必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遭殃的只会是无辜受累的百姓。他刚登帝位,此时最重要的是民心,是做一个百姓爱戴,深受拥护的帝王。
灭北渊只在一夕之间,可云九他该如何面对。他已经让云九伤心过一次,本身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关系,不能再断了最后的一点羁绊。
如此,就只能靠楚清欢了。她如此善解人意,亦能解他心中忧愁。只是,他却也是利用了她。
李辻年想,自己一定会对楚清欢好,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从不拒绝。除了皇后之位,只能是云九的。在李辻年心里,云九终究还是要重些。
他生平最恨人威胁,仗着自己曾经的功勋就在朝堂之上给他难堪,让他当众下不来台,如此军功挟君,李辻年心底已经动了除掉楚家的念头。那时娶楚清欢也不过是因为她显赫的家世能对他的宏图霸业有所帮助,可而今,楚家人越发不知天地厚,竟当众咄咄逼人,让李辻年动了杀心。
就在李辻年用心谋划,精心布局拔出眼中刺,除掉脚下障碍时,我还在凤宸宫中宽大柔软的云衾锦被里睡得正香。
我丝毫不知道李辻年原来为了我做了如此之多,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误会于他。我不信,李辻年这么做的原因单纯是为了我,只怕是为了他的帝位更稳固些,只怕是为了将一切抓在手心里,只怕是为了将一切牢牢掌控。身为帝王,最多的就是猜忌。人一旦心生了猜疑,就会对身边之人产生怀疑和不信任,李辻年便是如此。
所以,他杀了胡维。那个一直对他衷心耿耿,誓死追随于他,几番不顾性命相救保护他的人。原因是,胡维与楚萧捷勾结,图谋不轨,意图弑君,他是楚家人派来的卧底,而李辻年最憎恨的就是出卖他的身边自己人和敌人在他身边潜藏无不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细作。
我不知道胡维是不是楚家人,只觉得李辻年心狠手辣,杀了自己的心腹岂不是自断了一条臂膀。
我觉得胡维是个好人。
因为他会在雨过天晴的时候带我去踩水,他会吹北渊特有的胡埙,会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递给我一颗糖。
我不知道李辻年是出自私心还是事实本就是如此。我明知道他会杀了胡维,可是我却阻止不了他,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听我的,而今的李辻年权利熏心,猜忌多疑,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过的李辻年了。这话,是个笑话,因为我从来就不曾真正认识过他,可当我真正认识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所以,我救不了胡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押上断头台,被李辻年冷漠无情,毫不犹豫的下令执行车裂之刑。
我害怕李辻年,害怕他一双冷冽清寒的眼睛,讨厌他的靠近,讨厌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血腥味,那味道每每闻了都会让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