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尘封许久的记忆终于想起。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动荡不安,群雄逐鹿,谁能一统天下。一切的起因,不过缘由一个传说,传说得帝令者得天下。既是一个传说,是真是假犹未可知。只是帝令的出现必会引来纷争,无数帝王无不梦寐以求的东西,究竟花落谁家!
被秋风暖黄的树叶,轻飘飘的在空中飞舞着,兜兜转转像冬日里的霜雪跌落到尘埃里,染了一身灰尘。
前方,传来急躁的马蹄声,每一步都重重的踏在焦干了的土地上,沙土飞扬,铿锵有力。
马上是道艳红靓丽的身影。
跑了一天一夜路程的马儿渐渐慢下了脚步,累的耷拉着,不停的喘气。
她无奈,翻身下了马。这可是她随行唯一的伙伴了,能不能带她离开就全靠它了。
她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也让马儿吃饱草喝足了水,休息够了,才好再一次的赶路。
莫名的,她有些想家了。环顾四周,只她一人和着那匹枣红色的马。空旷寂静的林中,只有马儿吃草的声音,偶有从灌木丛里爬行的虫,也会把她吓一跳。
她想哭出来,可不敢发出声音,张惶无力,只是将头更深埋入臂弯里,默默的抽泣着,而后不受控的哭了。
她有些想念云七了。只是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是不可能就这么回去的,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云七一定在到处找她,不知道没有找到她他会不会发疯,可要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一定会受不了,一定会寻短见的。
曾经她觉得九幽是座牢笼,困着她一颗想要闯荡,傲游的心。而今,她只觉得,牢笼之外危机四伏,有无数凶猛野兽在暗处蛰伏,脚下之路,处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深陷囹圄,葬送性命。这里比九幽更可怕。
“你在哭什么?”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吓得停止了哭泣。抬起头,一张脸上印着未干的泪痕。
是个少年,一身白衣锦缎,张狂不羁,肩上扛了只野鹿,手里提着弓箭,此刻居高临下着正问看着她。
她想他一定是好奇为什么荒郊野外会有一个女子在哭泣吧!林子黑幽幽的,难免会觉得瘆人。
她只觉得他是干旱时的及时雨,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是带来希望的重明鸟。
她问他:“你是谁?”
他亦问她:“你又是谁?”
她说:“我叫云九,要去帝京寻亲戚,可是我迷路了,一个人害怕所以在这里哭。”
他说:“我是余小天,一个乡野之人,今日上山打猎,幸好我遇见了你,我可以带你去帝京。”
她闻言,原本暗淡失色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了希翼的光芒。“真的吗,你可以带我去帝京。”
他点点头。
疆国的四季,轮回无常。繁华美景,引人入胜,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她一待便是许久。
直到云如初派来的人找到她,她才不甘的被强行带回九幽。
她见到了余小天,那时他正在向云七提亲。她躲在幕帘背后听着满心欢喜,只是她却只听到了一半。
终是逃不过和亲的命运。
可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的。因为疆国的太子就是那个林中的白衣少年,也是她所期待的如意郎君。
只是当和亲队伍将她送达大疆时,当她见到自己的夫君时,她才震惊不已,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要嫁的人,不是余小天,而是李重景。
彼时,他只是大疆的二皇子,他不叫余小天,而是李辻年。
她后悔了,想毁约不嫁了。可是她不能,就如同粟今所说,这一纸婚约上写着的不是她和李重景的名字,而是九幽和大疆。事关两族,她不能任性妄为,只能带着含恨而嫁。
她是九幽圣玄长公主,是大荒之境遗留下来的远古神族后裔,身上流淌的是神族鲜血。能够娶她的人只能是未来地位尊崇无比高贵的人,而那个人只能是大疆的太子。都说娶九幽公主必得天神护佑,国泰民安,永享昌盛。
她找到李辻年厉声责问他,为何骗了自己。将她骗来遥远的大疆,还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让她如今有家回不得。
李辻年义正言辞,丝毫没有半分愧疚。
他说:你是九幽的圣玄长公主,身份高贵。而我只是大疆卑微的二皇子,你要嫁的人是未来的九五至尊,而我却不是那个人。我只是一颗为他人铺路被利用的棋子。我连爱你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能娶你。
那要是,你是大疆的太子,你会娶我吗?
她的话猛然一击,犹如天雷砸在他的心头。他看着她一脸无辜的天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啊,若他是疆国的太子,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娶她了。
只是,弑父杀兄这样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的事情,他如何做的出。李辻年在心里痛苦的煎熬,一边是自己手足的大哥,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女人。他挣扎着,犹豫了。
他不能让父皇和母后伤心,不能让大哥对他失望,这个太子之位于他本就毫无关系,他只要做到远离就好了。可是云九的那张脸每每在他心底浮现,他便动摇了。
云九知道一切不可能,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只是她那怅然若失的神情落在李辻年的眼里,是如此心疼。他知道自己骗了云九,可是他也无可奈。
他对云九说,我会为你争取太子之位。
这话像是承诺,更像誓言,她的心里暖洋洋的。
直到那夜,她站在寂凉的深夜里,空旷的庭院中透过窗台口沿,亲眼看见自己最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缠绵悱恻,纠缠一起。那一瞬间,只听见心像破碎的玻璃瓶,躺在地上的玻璃渣,犹如刀割,绞断肝肠。
她只觉得自己被李辻年欺骗了,骗得不留余地,李辻年将她伤的戳心戳肺遍体鳞伤。如此还不够,他还亲自领军踏平了九幽,亲手砍下云七的头颅。
九幽神族隐没在荒凉的北方,哪里一片黄沙大漠,临近之际是一片闪烁无垠的荆棘之海,高高的遥望塔立于天穹。那是九幽最后的一道防线,却还是在她的无意间帮助下让李辻年找到了真正的九幽之境。
杀手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九幽灭族说到底她也有一半的责任,是她亲自将余小天带入九幽,是她告诉荆棘之海的轮番变化,是她的错误将九幽推向了灭顶之灾。
她眼尽杀戮,鲜血淋漓,从死人堆里爬起,摇摇欲坠般像枯萎的花。
最后被西厥人掳走,失了一身清白。
当她被李辻年找到时,当愤怒的李辻年疯狂的灭掉西厥之时,当她看到李辻年沾满鲜血的双手要触碰到她是,她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生无可恋的她于是跳下了冥渊。
她冷冷的看着眼前一身血腥杀戮的人说:传闻冥渊黑暗恐怖,乃是阎罗绝境,人入其中,便是九死一生,若不能死,亦能被强大的阵法禁锢吞噬灭绝,连神都不能逃脱的死亡。李辻年,我恨你,我恨自己不能亲手杀了你。既然我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无法逆改悲惨的结局。可至少,我可以主宰自己的性命,可以决定我是生是死。
李辻年,愿我们来生不复相见。
她的话如此决绝,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李辻年说,不,不,你若死了,我便把你九幽族人的尸骨全部挖出来曝尸荒野,将他们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他恍觉不够,心慌之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还有你的弟弟,你都不在乎了吗?
可是那么狠决威胁的话听在她的耳朵里,不过换来她轻视一笑。朝烨,早就死了。李辻年,你一向一言九鼎,可也不是说到做到。你不会的,因为那样,我只会更加恨你。更何况,朝烨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已经死了。
身体受到冥渊的吸引,不断下坠。一条红鞭从上而下束缚在了他的腰上。上面的人在萧浚和溪河的指挥下试图将他们二人拉上来。
她心已死,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她决绝的伸手在他眼里的恐惧之下,一点一点掰开了他拉住自己的手。他心下一紧,慌张了,脱口而出:朝烨没有死,你的弟弟他还活着。
只是她再也听不到了,被冥渊禁锢逐渐吞噬的她身体越发沉重,最后沉入到看不见头的无尽黑洞里,无迹可寻。
李辻年急火攻心,昏厥了过去。
他断续着:找,都给我找,死也要找回她的尸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不能将她带回来,你们便全部都下去跟她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