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死的时候,他有多悲痛欲绝,也不知道他心底有多恐惧,他那么害怕失去我,那个时候心里空落着一定会慌乱得手足无措了吧。
他在冥渊前朝着探不见底黑不见指的深渊处朝我伸手,我知道,他是想拉我上来。可我还是决绝的掰扯掉他的手指,心灰意冷的坠入冥渊之下。
我看着他的所有举动,心底只剩下了冷笑。
我说:原来你也会害怕,也会恐惧。
李辻年,我不要你跟着我死,我要你好好活着,过好每一天。我要你今生往后都在忏悔自责中度过,我要你记住我,不敢忘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滴泪。
许是幻觉吧,或者光线遮眼,我看错了。我在心底冷笑:李辻年,他的双手沾满我九幽神族每一个人的鲜血,他那么冷血无情,挥刀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下手的时候一点也不心慈手软。他的双眸星寒,眼睛向来寒霜凝雪。又怎么会有泪。
我看着冥火天雷狠狠在他背上打出一条伤痕,他那么痛苦,却还是咬牙坚持着不肯放手。
李辻年,也许在你心里,我就是你的全部,是你今生的唯一,哪怕一命换一命,你就是死也会救我。可对我来说,你在我生命里不过刹那光华,虽然是一时之光,也并非我的唯一。而九幽却是我的全部,它是无法触及碰摸的底线。现在,我的底线被打破了,我守护的全部也已经变成黄沙飞土。这个世界上我爱的人离我而去,爱我的人全部为我而死。那些血淋淋的场景就像挥之不去永不磨灭的记忆,时刻印在我的心里,每时每刻我的脑海里总会想起他们死之时的样子。
我不能忘记,你杀人的样子,让我害怕、恐惧。
而后我重重沉了下去。
我看见,李重景火烧东宫焚火自尽,商芸饮下素水无殇而死,需炎皇帝毒发病重魂归大荒,诚王李辻年登基是为玄天帝。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兵攻打西厥,一月之后西厥国亡,淹没黄沙。
他从冥渊深处找到已经死去的我,我看见他脸上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和喜极而泣的表情,那是没有伪装而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不觉心中震颤万分。我不知道要有多强的意志力和忍痛力,过程中不仅要忍受冥火天雷的重击,还要躲避邪灵恶鬼的攻击,一路中历经磨难,艰难险阻,最后一步一步将我背出了冥渊。
任所有风浪和灾劫都落他一人身上,也要我完好无损。
我新生之后,他替我安排好一切,送我去北渊,在我生辰那天携着聘书来向北渊王求娶我,我们在夜璃江上的十里长廊相遇。
那时,我忘记了过去,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而他也终于可以如愿娶我,实现当初没有答应我的诺言。
我在水镜里看了前尘今生。只觉得一切恍如昨日,就像做了一夜悲伤苦涩的梦,以为清晨阳光入屋时,梦醒时分就会烟消云散。却没想到,原来梦在梦里不是梦,它是一直延续不断的痛苦,从梦境深处穿延伸之贯穿现实,我以为的梦,其实就是我忘记的事实。
就算我忘记了,它也不会忘记。
从云镜阁出来,我装作若无其事,丝毫不知晓真相。我骗了锦玉,骗了李辻年,也骗了我自己。
因为我在水镜里看到他为我做的一切时,我就已经原谅他了。
我会原谅李辻年,那是因为,我早就爱上他了。不是今生,而是前世。在我没有跳入冥渊之前,在我问他:你会娶楚清欢吗?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我从没想到,我只是一时无心失言,让他牵挂一生,也将那句话永久的放在了心头。
承乾殿前,我喝的伶仃大醉,意识不清,却觉得十分逍遥,因为喝醉了,我就不会再想其他。模糊间,我仰着面问他:李辻年,若你是大疆的太子,你会娶我吗?
便是这句话,他记在了心里,也成为了我与他之间的悲剧。
我摇晃着,不知是月光折射,还是酒精作用,他在我面前变成了许多个,而我却傻笑着醉倒在他身上。
他说:其实,需炎皇帝并不是我亲生的父皇,皇后也不是我的亲生母后。我只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需炎皇帝出征时,曾大败陈国,回城路上就捡到了奄奄一息的我,他叫我可怜,心生怜悯就将我带回大疆,做了他的第二个儿子。我从小被他亲自培养,他教我用兵伐谋,排兵布阵,处理家国大事。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在为太子李重景铺路,他要我辅佐李重景登基,日后巩固帝位,协同朝政,共创盛世。我答应了,因为我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情,所以不论要我做什么,会付出多大代价,后果是什么,我都愿意,我不会拒绝。
可是,你不一样,曾经我心中毫无牵挂,对人世亦无留恋,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大疆安邦定国。也许有一天我会战死沙场,那也是我的宿命,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直到你的出现,我才发现,原来生命不是那么单一,还可以这么精彩。我遇见你,就是上天对我此生最大的恩赐,让我一生爱你,保护你。如果你受到伤害,我将不会原谅我自己。
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做,唯独关乎你的生死,是我唯一不能的妥协。
我说:原来,你这么爱我。
李辻年,你心里爱我,却从来没有亲口告诉我,你爱我。
他笑着:那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我装作想了又想:看你怎么说咯。
他忽而认真起来说:云九,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才让我在万年不变的寒冰里找到一丝温暖。从此,我便将你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着,用心呵护你。那寒天地冻的岁月里,你在我心尖燃烧,虽是烛火之光,可也是照亮我心间的一抹光明。以后,任这世间世事无常变幻,我对你的情意永世不改,任这世间山河四季轮回,我对你的爱永生不变。
我满意一笑:愿同于此言,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岁岁年年,皆有今朝,天长地久。
我靠在他的怀里,心安如常。
这算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在心里很庆幸,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带着这颗圣泉石,我才能活着有今日,走到他身边,和他相互依靠。若我当日不明一切的死去,这是不是很后悔,很遗憾呢。
我说: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了你,还一直怪你心狠无情,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说:云九,你于我没有对不起,我亦从未怪过你。
我:那你答应我,从今以后,有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抗,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会很难心安的。你之前瞒着我那么多事情,让我们一直错过,我都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他:那好,你想怎么算,我都依你。
我: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他笑着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落在他眼里。那时他就想:若此生能和她相守,陪在她身边,就算她不知道自己爱她,又何妨。
后来,他的一世长情,总算没被辜负。
徐云锦心中不免失落,看到他们二人历经劫难,重归于好,又有些替他们高兴。
听水:娘娘,你怎么流泪了,是因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和好了吗。
徐云锦摇摇头:他们本就是苍天注定的一对,不管中间有多少误会,夹杂多少的伤害,总会走到一起。他们是相互的引力,彼此深深吸引着对方,就算前途深渊,万劫不复,也会在一起。
听水:若不是早看了水镜里他们的过往,原来缘分一早就注定。可听水还是为娘娘感到不值,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就不能拥有自己的幸福吗。
徐云锦:听水,你不懂。
她的手里接住落下的一滴泪:原来,这就是我眼中的泪。它从眼眶里出来,滑过脸颊,滴落下来,带着伤心、痛苦和快乐。也许把一切悲痛全都哭出来就不会那么伤感了。
听水:娘娘……
徐云锦:听水,我这一生无所求,只愿现世安好,天下民安,盛世繁荣。
这是他的回忆,今后也会成为我的记忆,而我会带着对他的这份眷恋,为他守护好一切。
我脱下他的上衣,看着眼前背上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有些动容。我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硌人的伤痕,说实话,此刻我的心情难以复平,他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又有多强的理由,才能硬生生接下这道冥火天雷。
我问:那时,你一定很痛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坚强的脸,看着我裂嘴笑着安慰我:云九,已经过去了。
我神色复杂问他:疼吗?
他摇着头轻声道:早就不疼了。
我心里实在难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要不救我,也不会挨了这条疤。
他说:云九,这条伤疤可不是白挨的。你看,你不是回来了吗。只是,落在了身体上,是不是很难看。
我苦笑着说:不难看。在我眼里,你什么样子都好看。只是,这冥火不绝,天雷不断,藏在你的身体里,排不出去,长年累月的侵蚀你的身体,那种痛,一定很难熬吧。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一个人过来的。
扶桑呢,他不是自诩的天下第一神医吗?他人呢?他怎么没有治好你。他医术高明,从死神里救了多少人,也一定能救你。
他笑着说:扶桑已经尽力了。这是天神力量,凡人之力不能化解。云九,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能回来,我付出多大代价都是值得的。
我:若一早就知道,你受冥火天雷侵蚀,身体已大不如前,它在你体内,会日渐消耗你的性命。我是回来了,可你时日也无多了。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回来是想和你长相厮守一生的,而你现在命数过半,若有一天,你不能陪我长久,先走离去,在这世间徒留我之人,还有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这个人,最怕孤独了,李辻年,难道你忍心,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孤零零吗?
他抱紧了我:云九,不会,不会的。我一定可以找到解决之法,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李辻年在心底想:云九,若真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你在这世间亦不会孤独,我的灵魂会永远跟着你。而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我这就去找扶桑,他那么骄傲一个人,从不向死神低头。他一定还有办法救你。要是他不行,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救你。
我哭了,在顾安死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哭的伤心欲绝。
他轻为我擦去脸上得泪,细语道:云九,你别哭啊,哭就不好看了。你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高兴点,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我还要陪着你开开兴兴过好每一天。
我:你知道吗,李辻年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大傻瓜。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世间怎么会有像你这么傻的人。
他一副无碍的样子:若你你都没有了,还要命做什么。我记得你说过,你最怕孤独了。有我在,你不会孤单一辈子。
我:我不许你轻贱自己的性命,在我心里,你的命和我一样重要。
锦玉说:公主真的决定放下,不恨他?也不追究了吗?
我点点头:嗯。不恨了,也不追究了。
他对我如此执着,爱我之深,我如何恨他。特别是每次看到他背上的那条疤,发作起来时,他痛苦的样子。我根本恨不起来。
是我一直都误会他了。其实他也没有做多大伤害我的事情。九幽灭族一事不全然是他的错,若非商芸害我,又怎么会有如此一劫。何况,李重景和商芸已死。所有过去的都已经过去。
锦玉,你不是告诉过我,不能在仇恨中挣扎太久,否则也会变成十恶不赦之人吗。
锦玉:只要公主开心,锦玉也会跟着开心。只要是你做的事情,锦玉也都会支持的。
我:谢谢你,锦玉。这么多年,让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事事为我着急,替我忧心。你真的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锦玉,你年级也不小了,要是有许中的人家,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一定会将你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嫁出去的。你总跟着吃苦受累,我不会让白跟我一场的。
锦玉十分感激:有公主这句话,锦玉便觉值了。可锦玉还不想那么早就嫁人,我还想多陪在公主身边,只要看着公主幸福安好。锦玉也就高兴知足了。
我:锦玉,还好我身边一直有你,要不然这十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你我相知相伴,早就情同姐妹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在这皇城里,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去收拾他。只要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锦玉:我知道。虽然,公主不是北渊的公主,可我们相处了那么久,公主对锦玉那么好,锦玉早就把公主当成北渊公主了。公主不嫌锦玉身份卑微,事事在乎锦玉,锦玉无以为报。无论何时,公主要有什么心事或者是悄悄话,锦玉都是公主最亲近的人。
我打趣着:锦玉。你都听我说了十年的悄悄话了,我所有心事你都知道了,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啊。你都还没告诉我,你跟扶桑的事呢。
锦玉一下子脸就红了:公主开什么玩笑,我和扶桑?不可能。
我故意道:得了吧。你们早些眉来眼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敛些,现在还怕我知道啊。整个宫里都传遍了,他们都说你喜欢扶桑?说说看,是你喜欢扶桑,还是扶桑喜欢你,要不就是两情相悦。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锦玉再次害羞低头:公主,慎言。
我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害羞了。不要怕扶桑不喜欢你啊。每次他到凤宸宫,眼睛都在你身上。我们锦玉不仅长得貌美如花,关键是还温柔贤惠,要配他堂堂一介布行医者。绰绰有余,绰绰有余啊。
锦玉无奈:公主……
说着就跑开了。
我:诶,你别跑啊,话都还没说清楚呢?你跑什么啊?这小姑娘,还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