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毛仿佛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自己完全不知道现在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但是也完全问不出任何头绪。就仿佛事情发展的主动权完全不在自己手中,要么是被白衣长者带着走,要么是被李七带着走。
既然如此,宋小毛反倒是感觉很安心。
对于宋小毛来说,从昨天开始,这种既不用被老妈催赶着干这干那,也不用被学校里的黑恶势力小团伙霸凌的状态,实在是之前求之不得的一种状态。况且现在自己正在吃着从前从来没吃过的东西,绿色的馒头,微微清澈的淡红色汤水,嚼起来又脆又弹牙的紫色蔬菜。
“小七哥儿。”
“嗯?”李七嘴里塞着馒头,吸溜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汤水。
“这是什么汤?”
“菇汤。血球菇炖的汤。”
这大概就解释了这汤为什么是淡红色的了。宋小毛心想。
“这个是什么?”宋小毛用筷子夹起一根紫色蔬菜。
“菜丝儿。”李七一边说着,一边吸着嘴角不小心流淌出的一点点菇汤,“别再问我早餐的问题啦,我不太擅长这些吃吃喝喝的事情。”
“哦。”宋小毛感觉有些失望。吃吃喝喝的事情,是宋小毛最感兴趣的事情之一。
“那你擅长些什么呢?”宋小毛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刻意跟李七搭话。
“剑术。”李七头也没抬,专注于喝自己的那一晚菇汤。
“啊?剑术?像武术那种吗?”
“嗯……按照你的观点的话,差不多就是那种。不过比你理解的那个要复杂的多。”
“哦……”宋小毛又沉默了下来,开始低头吃东西。
可是沉默了没一会儿,宋小毛还是忍不住要跟李七说话。
“一会儿我们去哪儿?”
“你跟我走,我带你回学院去。”
“啊?我不回去。”听到学院什么的,宋小毛感觉一阵失望。
“你没得选。宋小毛,你不明白事态有多严重。”
“之前那个老人家说我不用再上学了,不用再去学校了。”宋小毛用固执的态度挽留着原本一直回荡在自己胸口的舒畅感,试着让自己不再失望。其实,虽然十几个小时前自己还跟眼前这个少年素不相识,但是这大概是宋小毛人生当中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一种朋友般的亲切感。
李七扭过脸来,看了一眼宋小毛,说:“啊。我不是要送你回去你的那个学校啦。是你要跟着我回去我的学院里。”
“你的学院?你是在哪里上学的啊?”
“上学?”李七又愣了一下,“噢……不是你想的那种学院。总之,你跟着我走就好了。”
跟着走就好了。没错,宋小毛,虽然你搞不懂现状,虽然你完全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虽然你那边的未解之谜越来越多,但是,不必多问,不必多想,你只要跟着事情发展就可以了。宋小毛想到这里,心中难免有些不满意。
等宋小毛一小口一小口的呷完了他自己的那一份血球菇汤的时候,李七早已经吃完早饭,到客栈楼上去收拾东西了。大厅里的客人也陆续吃完早饭,前前后后的走出了大门,只留下零星几桌仍在吃喝聊天的客人,和打扫残局的店伙计。
一边坐在大厅里等着李七,宋小毛一边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大厅里的一切,他才逐渐注意到这间小客栈里的许多东西都跟自己原本理解的那个世界所不同。
门口的柜台上,摆着一只仿佛招财猫的东西,宋小毛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摇着手的招财猫,可是现在他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只真正的活物,而且并不是猫,而是某种胖乎乎毛茸茸,长着两只大圆眼睛和一颗鹦鹉喙的短腿小动物。它站在门口的柜台上,一会儿盯着出出进进的客人,一会儿跟柜台里的一个伙计进行着眼神交流。而柜台里的那个伙计,每看一眼胖墩墩的小动物,就要用笔在本子上写两笔。就好像小动物在计算什么,而伙计在负责记录。
柜台后边的墙上,挂着一幅挺大的画,画框的高度快要顶到了天花板,宽度则几乎跟柜台差不多,显得很有气势。可是画的内容却很简单,就是一副夜空而已,跟宋小毛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看到的夜空一模一样。
客栈的几个角落里,摆放着几盆高大的盆栽,大概有三米高,盆里的植物却并不是绿色的,而是黯淡的枝干上,长出乳黄色的心形叶子。正巧此时,有一个伙计走到了其中一盆植物旁边,用一把小剪刀开始修建植物。他并没有把叶子整片剪下,而是将叶片斜着剪成两半。就在叶片被剪破之后,从叶片的伤口处便逐渐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烟雾,烟雾逐渐在周围弥漫开来,宋小毛注意到,烟雾所散开的地方,似乎整个空间就会被照亮。
“记得把它们带出去晒晒月亮!”柜台里的伙计隔着半个大厅,朝修建盆栽的伙计喊道。
修建盆栽的伙计并没搭话,只是懒洋洋的回应了一个眼神,然后用脚踢了踢盆栽的花盆。宋小毛惊讶的看到,花盆里的根系竟然迅速从花盆里伸了出来,一边沥着水,一边保持整个植株基本树立的姿势,一边在地板上爬行着朝门外移动着。就好像一个人在往门外走去。
宋小毛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这时候,李七过来站在了他身边。
“是啊,真羡慕,是不?”李七一边把一个双肩背包仍在宋小毛脚边,一边把自己腰间的扎带又紧了紧,一边跟宋小毛说到。
宋小毛这才注意到李七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并且不再像之前一样只穿着和自己一样普通的短袖短裤,而是换上了一身长袖衣裤,浑身还穿上了一套皮质的护具。
“普兰也一直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把液光树训练的这么懂事的,院子自己从盆里爬出来,出去晒月亮。”李七又扶了扶胸前的绑带,调整了一下背后背着的两把长剑的位置。
“这就是你的剑吗?”
“一把是我的,一把不是。”
“这是什么剑?”
“有剑鞘的那把是我的微光剑,没有剑鞘的那把是我老爸的,普通的银剑。”李七弯腰拎起双肩背包,强行把它背在宋小毛的背上,“我请你吃晚饭和早饭,还请你睡客栈,你帮我背行李,怎么样,公平吗?”
“很公平。”宋小毛感觉有点好笑,忍不住一边挑起了嘴角,一边配合着李七背上了那个双肩背包。
背包的确不轻,但是比宋小毛平时背的书包也差不了太多。
“走吧。”李七对着宋小毛使了个眼色,便挺胸抬头的迈步朝门外走去,宋小毛背着背包跟在他后边。
路过门口柜台的时候,李七跟柜台上的小动物对视了一眼,又抬眼看了一眼柜台里的巨大画框,便领着宋小毛一起出了门。
“你这背包里装了些什么啊?”宋小毛紧赶两步,跟李七并排走着。
“紧急阻断药剂,医疗套装,坩埚和一套便携炉,观测镜,一些压缩干粮,还有一些护甲片。”
“护甲片?”
“对。作战组的情报说这次很大可能性会遭遇狼人,我老爸不放心我,非要让我带上护甲片。”一边说着,李七一边用手敲了敲自己胸前的皮质护具,“就好像有用似的。”
“狼人?”宋小毛感觉越来越新奇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他们早就灭绝了。月亮都不存在了,怎么还会有狼人呢?”
宋小毛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可是,刚才那个店里的伙计说……你也说,那些植物出门去晒晒月亮……”
“啊……其实并没有什么月亮啊,但是你看,天上还是有个圆圆亮亮的东西,跟月亮差不多,是不是?总之液光树那玩意儿得常常见光啊,不然它们的汁液也就没法发光了,而且还会变得臭烘烘的。不过就算天上的那个东西并不是月亮,你总得给它个名字,对不对?既然跟月亮那么像,那就叫月亮咯。”
“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还要请我住客栈啊?”
“我以为你是新来的战斗学员啊!我正在看观测镜的时候,突然看到那个小院里有动静,就冲进去了。毕竟带回新的战斗员可比什么猎杀狼人的劳什子任务要有意思多了。”
“战斗员是什么?”
“就像我这样的。宋小毛啊,无论是我们这个世界,还是你们的那个世界,其实都充满了危险。尤其是你们那个世界。平静的生活中,往往是恶魔横行,为祸人间。而我,”李七骄傲的挺了挺胸,“就是干这行的!”
宋小毛静静地听着,等着李七继续往下说。
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宋小毛忍不住问:“呃……干哪一行的?”
“狩魔猎人啊!”李七有点失望的说。
“拯救凡人的那种大英雄吗?”宋小毛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些故事书和玩儿过的一些电子游戏。
“啧,英雄其实说不上啊。这个世界其实没那么多英雄,每个人都只是各司其职而已,而我,则恰巧是解决魔物问题的专家。”
宋小毛感觉这番话似乎颇有深意,却一时自觉难以参透其中的奥妙,不知所措间也只好用一种略带崇拜的眼神看着李七。
“呃……这其实是我我爸说的。”李七有些尴尬的回应着宋小毛的注视。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他们都叫他‘神剑岚’,他的剑术也的确是比我厉害的多。不过……唉,剑术这一派现在已经不流行啦!”
“为什么?”
“太辛苦了,太难学了。神剑流啊,极武馆啦,新来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学这些。但是听我的,小毛,剑术真的很厉害!”李七的眼神里突然开始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自从月亮学派成立以来,我们神剑流就引领着整个战斗部!”
接下来,便是各种滔滔不绝的长辞大论。
宋小毛不禁感到一阵甚至令他感到目眩的兴奋。狼人,神剑流,狩魔猎人,战斗部。这些字眼,五一不刺激着他内心的少年渴望。
相比于过去十来年的平淡生涯,即使只有短短十几个小时,宋小毛却更加情愿过眼前的这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