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漂亮,不像其他女性真神一样身材饱满,容颜美丽。相反,她身材扁平,像常年恶疾缠身,她眼眶深邃,面颊凹陷,颧骨突出——但是,就这样一个女人,却给人一种雍容华贵之感。
像皇后,即使皇后她再落魄,她的疾病日益加重、无从可医,但她依然是皇后,且是做了一生的皇后,骨子里都写满了那代表荣华富贵的两个字:皇后。
她的嗓音也是如此,不清脆也不甜美,而是厚重,像一坛老酒,被打开时的虔诚感,埋没了任何想要冒犯的心意。
低影的声音,就是拥有无比的虔诚感。她微微弯腰,嗓音低沉:“柯殿。”
姜柯微笑着,手指放松,针尖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清晰可闻,随后,他把两只手都揣进了兜里,道:“如果是你扔的针,我就觉得你还有别的意思了,毕竟你知道奇杀。”
姜柯此前没有见过低影,只是在星痕的资料库里看到过她的资料,怎么说呢……这女人确实厉害,曾抓捕过很多有名的罪犯,还包括疯子酒。
但是,他记得清清楚楚,检察院的出动,必须经过审判长的允许,昔拉不可能让人来杀他,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陪审团单独的雇佣了低影一个人。
“不,那只是随手拿到的东西。”
姜柯没有回答她,依然保持着敷衍浅薄的微笑。这样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儿,直到低影身后的黑暗躁动起来,而姜柯脚下的蛛网快速凝结成一个巨大又复杂的脉络。
这可不是之前他用过的那种精简版蛛网,而是一个复杂到每一根蛛丝上的「异变·神灵图阵」!
在他们沉默的时间里,他们已经交锋了几十回合,只是二人的交锋并没有直接体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不断的向对方的规则发起挑战,越过现世去撕扯对方的规则时空,没有涉及到所处现世的结构。
“低影,咱俩都没有把握能打败对方,就别打了吧,两败俱伤不好看。”
姜柯说着,然而翻滚着的浓稠的黑色却连接了蛛网,随着蛛网不断扩大的脉络侵入低影的黑暗里。
低影目光微垂,脚下的黑暗随着她的心意而活跃,宛如潮汐巨浪般向着姜柯涌去,声音似乎是有人哀哭。
截然不同的黑暗相互纠缠吞噬着,最终抵消成虚无。
“地狱瘟疫啊。”姜柯喃喃一般小声说着。低影凝视着姜柯那一片黑暗,忽然,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哈,黑洞引力。”
姜柯赞赏的点了点头。
虽然两人说话云里雾里像在打哑谜,不过双方都很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们说的是刚刚对方释放的招式名,虽然这玩意儿有点中二,但在神秘学的角度来看,说这东西,就是在说“命”。
神灵这玩意儿,本身就有点玄学和神秘学色彩。
接下来是两败俱伤还是相安无事,全在低影的选择,毕竟姜柯提出了像样的请求,她便不可能忽视。
检察院和黄昏一样,对礼仪的重视度是有名的特色,黄昏要求动作和祷词,检察院则要求态度。
如果说黄昏是教堂,检察院便是圣堂,信徒在教堂里学习如何忏悔罪恶,然后在圣堂里忏悔得到救赎。
低影无欲无求,神色漠然冷漠。
检察院在本质上充满了偏见,而对于姜柯的偏见起源于在判决台上昔拉对他的多次庇护,检察院当然不会指责昔拉如何不公,他们只指责姜柯的不对。
低影不同,她不偏激,无所求,工作只是工作,她不在这里面投入过多的情感。
姜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嘴里听到什么。
低影沉默了,姜柯很有耐心的等着,许久,低影才缓缓说道:“你不用看着我了,我对你没有什么可评判的。”
“你就不想骂我两句吗?检察院的疯狗不都喜欢咬着我不放吗?”姜柯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那张看起来清纯无害的脸已经变了味道,在这张有点可怜的脸下面,低影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张表情轻蔑得有些过分的面孔。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言语无法描述出那种感觉,那种夸张的魅力还有让人不爽的表情,意外的吸引人,而在这种致命的魅力下,又深深地藏着无数的哀,无数的苍老。
“那你需要相信我,我没有偏见,而其他执行组刻意刁难你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无法去指责爱慕或崇敬的人而已。”低影顿了顿,有点大胆的说了一句话:“你可以阻止善良,但你无法阻止爱。”
她不是对姜柯一无所知,而她知道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姜柯对“爱”异常的反感,但是,就像她说的,她崇尚爱。
她认为爱能拯救一切。
无数的哀伤背后,我们都能看见那藏起来的不易发觉的爱,一遍遍的不厌其烦地温暖着麻木的心。
“有意思吗?你和我说这话有意思吗?”姜柯脸上的笑容忽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的神态,阴森感和压抑感在他身上攀爬着,几乎把低影逼到窒息,低影感觉他的语气扭曲了几下,最后变成了一种阴狠的恶毒。
“什么叫我无法阻止爱?这都多长时间了,竟然还有奉行‘爱能拯救一切’的傻子?好、好啊!你要不来看看,你说的爱,是怎么在泥沼里挣扎的!……”姜柯突然沉默了,紧接着的竟然是破口大骂,丝毫没有任何神的姿态,情绪极端又放纵。
在一连串的骂声里,低影隐约听见一句:“如果你非要说爱有多伟大,可谁也不知道它是谁造出的,万一只是一个笑话呢……万一我们这个不完整的世界,也是一个玩笑呢?”
低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现在能肯定的东西只有姜柯的精神状态绝对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
低影还在发愣,姜柯偏激的情绪突然就平和下来了,恢复成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阴悚感转眼消失不见。
“不好意思,没有吓到你吧?”
低影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真的不会再出现什么异样,才深吸了两口气,扫去那种窒息感。就凭刚才姜柯给她的感觉来说,她是死都拿不下姜柯了,那事情为什么要闹得那么僵,她自己接的任务,只是帮个忙而已,没有做到位也没什么的,至于爱这个问题,虽然她很想问问姜柯对令逍是什么态度,又怕他再陷入极端……算了算了,不问了。
真实一点的话就是她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