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夜郎国王竹多同见汉军方阵杀来,只道自己中了唐蒙奸计,此番性命休矣,却见唐蒙令旗再挥,军士立马停止转动,面向阅兵台单膝跪下声振云霄道:“大王千岁。”夜郎君臣何曾见过如此礼仪,一个个看得两眼痴傻,又惊又喜。竹多同忽然看见营寨门前一杆高耸,上有一串灯笼随风摆动,竹多同不知何物,乃问唐蒙道:“此为何物飘动?”
唐蒙也即有心要竹多同等见识汉军威力,便张弓射箭,那灯笼应声落地。却有军士拾来唐蒙方才告知灯笼用处。竹多同见唐蒙箭法如此精湛,一叠声道:“将军真是神人,将军真是神人。”观罢兵阵,一行人入得唐蒙军帐,唐蒙即令搬出馈赐礼物,竹多同等人只看得眼花缭乱,惭愧道:“本王实是不知天下还有如此大国。真是夜郎自大。”
唐蒙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为今大王如能与周围诸部联络归服大汉,有朝一日天子必请大王到大汉京都长安朝贺,那时大王才能真正一睹大汉众多奇珍异宝,方知天下究竞有多大。”
竹多同道:“本王饬令一下,诸部落君长必然一准来到,只要夜郎归降,他等自然随我而行。“未越几日,周边蛮夷部落君长绝大部分都已来到夜郎国都,一见夜郎已经归顺汉朝,又见还有许多贵重物品可得,哪有不降之理?当下一一与唐蒙订了盟约,分了礼物,大喜而归。唐蒙便急忙上奏天子,等待天子旨意定夺。
武帝在长安看了唐蒙奏牍,心下大喜。一面又与群臣议道:“朕以为天下自始皇帝统一车规、度量器具等以来,各个郡国之间增强了相互交流,以物易物双方都得了实惠,促进了整个天下进步,乃是功不可没的。”
众臣都道武帝善能发扬古人之长,回避古人之短,真乃圣明之君。武帝又道:“自古以来,天朝对南方诸蛮夷统治不力,其主要在于道路不通,交往不便。如今唐蒙已使西南诸蛮夷归服于我朝,何不将西南蛮夷置为一郡,一力打通蜀郡与西南夷的交通,活跃关市,互通消息,教他耕作,长短互补,又利于管束,岂不更好?”
众臣都一力赞成道:“皇上深谋远虑,微臣不及。”
武帝当下便传诏将西南诸蛮夷部落置为犍为郡,由夜郎国王竹多同为太守,另派汉人任郡丞等协助管理政务。又命唐蒙负责凿通山险,修筑道路,直达牂牁江。
唐蒙得了武帝圣谕,遂告辞竹多同,赶回蜀郡征调民夫,预备筑路。因其山险壁绝,工程浩繁,民工饱受其苦。唐蒙本来生性暴燥,一心只想早日完工也好邀功受赏。遂不顾民夫劳累不堪,严厉监督,不令稍懈。民夫怨声载道,乘隙逃跑者不可胜数?。唐蒙便用高压政策,鞭挞怨言者,诛杀逃亡者。一时间筑路工地人心惶惶,鹤唳风声。正好司马相如在蜀中老家的姑丈被唐蒙用鞭挞至死,司马相如的表弟汤令哪能甘心?便要报此杀父之仇。汤令瞅准机会逃至长安向相如哭诉,相如贫寒之时姑丈曾经无私周济,闻得姑丈惨死岂能不怒?便摇动如簧之笔,痛陈唐蒙酷刑竣法,杀害民夫,民怨鼎沸,累及天子爱民原意。武帝揽奏大怒,要治唐蒙之罪,转思唐蒙安抚西南蛮夷立了大功,不忍加诛,遂将唐蒙调作他任。又想司马相如本是蜀郡人氏,在蜀颇受百姓敬仰,派遣相如入蜀慰谕百姓,讲明道理,也好平了民怨,再命蜀郡太守王吉总监修路事宜。
相如领了圣谕,日夜兼程驰入蜀中。见了唐蒙,宣了圣旨,当面斥责他不恤民情。唐蒙不但没有立功受封,反而受了一顿责骂,只好自认晦气,依旨改任别官。相如遂与时任蜀郡太守的老友王吉商议如何平息民怨。王吉道:“司马君文笔盖世天下无双,何不就皇上凿路原意向蜀中父老申明,蜀中父老怨气自会平息。我这里再行仁爱之心,勿令民夫劳累,不过多筑一些时日罢了。”相如觉得有理,便即拿起如花妙笔,缮就檄文,晓谕各属,民怨立平。其檄文道:
“汉兴七十有八,德茂存乎六世。咸武纷纭,湛恩汪沛?,群生澍(shu及时雨)濡,洋溢乎外方。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定笮、存邛,略斯榆、举苞满结轶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固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龌龊,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宏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敬乎兼容并包,而勤乎参天贰地……”
此时西南诸蛮夷中还有滇、邛等十余部落未来得及归汉。闻得夜郎等部落归汉以后得了许多赏赐甚是后悔,如今一闻得天子派司马相如回蜀地慰抚蜀民,忙即遣使入蜀叩拜。谁知相如已经完成武帝所赋使命回到长安,王太守不敢擅自做主,只得立即上奏天子。武帝得报,立传相如询问西南蛮夷情形。相如奏过慰抚蜀民诸事后道:“邛笮、冉并称大部,地近蜀地,秦时曾经置过县吏,如今道路还有秦时痕迹存在。如果恢复过去旧制,再通旧路,汉朝疆域不但扩展,就连邛笮蛮夷也要为陛下歌功颂德哩。”武帝听了相如的话,只道与自己想法一致,便大加赞赏,赐了相如百金,又命相如为中郎将,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为副将,持节赴邛笮、滇国等部安抚。
相如得了圣谕,回府告诉夫人卓文君,因了文君久居京都,甚是思念父母兄妹,便要与相如同行。相如只得与王然于等一起乘了驿馆车辆,浩浩荡荡向蜀中进发。
相如与文君才子佳人私奔之事蜀中早是妇孺皆知,传为佳话。今番一路行来,自有馆吏接连下报?,蜀人闻得相如妇夫同行,均欲一睹文君风彩。也因相如前时一力将那酷吏唐蒙弹劾出蜀,使筑路民夫少了许多辛苦,这次又是朝廷钦差,郡县官吏统要讨好,怎敢怠慢?早在十里长亭候驾。到得治所,更是街头巷尾人头攒动,指手画脚评头品足。相如本是英雄男儿,更加这次衣锦荣归精神焕发,自然不同往日当轳卖酒之时寒酸所比。常言道夫贵妻荣自然言之有理。文君也觉粉面增辉,平白里又添了几分人才,令蜀中父老大开眼界,羡慕不已。特是少女少妇却是不无忌妒,道是文君有福不枉多情,这般风流才子自家却是没命遇上,便要报于卓王孙。卓王孙妇夫闻报?,急携全家也来相迎。还是文君孝心可嘉,围车之中看见仿是自家父母,急忙下车相见,少不得抱头痛哭各诉思念之情。相如见了因有圣命在身不便下马,还是文君心灵,忙领了父母过来相见。卓老太太思女心切,文君也是想母至甚,两下里都愿多住些日子叙叙别情,文君便即留在临邛县娘家,待至相如完了公事再来相携同回长安。
相如一行别了文君,不日即到了蜀郡,还是王吉接了,歇息数日因有圣命在身便带着一应礼物继续上路。再行二十余日方到邛笮地界。邛笮君长早率文武依了当地俗礼接待,知会了滇国、冉等十余意欲归汉的蛮夷部落,在邛笮签了盟约,赐了圣上所赏厚礼,因是他等自愿,省了相如许多口舌?。按照武帝圣意在邛笮设了都尉,并于各小部落设了县治及邮亭,以便于管理和书信往来。
相如做完一应事体奏了武帝,武帝便又命相如总领向新设都尉及县治所在地筑路事宜。相如奉诏,急返蜀征调民夫,依照秦时旧辙,断路复原,绝壁修栈,逢河搭桥。此时正逢寒冬,天降大雪,多数民夫衣服单薄难耐酷寒,不断逃跑。一日一夫欲逃,却被副将王然于抓获,押至相如衙里,相如怒喝道:“为何逃亡?”
民夫道:“严寒还能受,只是难忍皮鞭。”说毕便扒开衣服让相如看验。只见民夫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相如好不忍心,乃怒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民夫道:“是王然于所为。”
相如一听大怒,立命军士将王然于缚了道:“朝廷命我等来此监工,并非要我等毒打民夫。这等苦力能在这里干将下去便即不易,还要用皮鞭毒打,于心何忍?即今日让你去干一天试试。这等没了人性之人留在世上早晚却是祸害,今便杀了你为民夫解恨,军士快将王然于拖出斩讫报来。”
还是副将壶充国、吕越人跪下讲情道:“王将军乃是圣上钦命副将,即便有罪也应上奏皇上,由皇上定夺。”
相如余怒未息道:“既然如此,死罪暂饶,活罪难免,即今便由受挞民夫鞭他五十,好叫他也尝尝鞭挞滋味。”刚那逃跑民夫过来狠狠鞭了王然于五十皮鞭。只打得王然于皮开肉绽,哭爹叫娘。众民夫这才解了心头之恨。
当晚,相如亲自带了郎中,到得王然于住室跪地哭对王然于道:“为今天寒地冻,民夫怨声不叠,只可安抚民心,不可逼迫过甚。如果民夫有几人鼓动,立便全体逃走,那时我等将如何向皇上复命?今日之事也是相如迫不得已,故意叫民夫瞧看,好安抚众人之心。如王将军不能原谅相如,即请将军亲手鞭我五十皮鞭,相如决无怨言。”
王然于见相如情真意切,大为感动,亦哭着道:“司马将军不可如此,王某知道将军良苦用心了。”此后,相如一面急命王吉筹措棉衣棉裤等御寒物资,一面与吕越人、壶充国等官吏一起亲到工地与民夫同吃同住,霎时便传遍了整个工地,民夫个个争为效命。却说武帝一面令相如等人监筑西南直通新郡道路,一面又下诏征集万余民夫,往修雁门等地要塞险关,以防匈奴。同时为了进一步巩固天下政局,急需几多有用之才。心道:十室之邑必有贤才,今大汉疆域辽阔,不患没有良马,只患没有伯乐。遂诘问群臣道:“前时朕已饬令各郡国举贤荐能,为何却是寥寥无几,难道天下除了你等便没有人才了吗?”群臣莫敢直对。武帝又道:“即今便再下诏举贤。”遂颁诏道:
“公卿大夫所使总方略,即一统天下,广施教化,美好风俗。圣明之君善行仁义,褒奖品德高尚,录用贤良有才,劝人从善而处罚不规,是三皇五帝所以昌盛之因。朕夙兴夜寐,重用天下有道之士即因为此。所以赡养老人,恢复孝道,选择豪杰,讲学儒文,参与政事,安抚民心,兴廉举孝,蔚然成风。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而今或至全郡而不荐一人,是因为政令不通,而德才兼备之君子不能使天子得闻。二千石俸禄之官长唯知享受天伦之乐,不以天下苍生为念,将何以辅佐朕洞察秋毫,规劝庶民,教导乡党?而且举荐贤能受上赏,隐藏贤能要受诛,此乃古之常理。今凡二千石、礼官、博士不举贤能者依诏论罪。”
有司得了圣谕又上一奏牍道:
“古时诸候向朝庭荐贤,一次荐得贤者为之好德,再次谓之好贤,三次谓之有功,则加九锡(九锡:一车马,二衣服,三乐器,四朱户,五纳陛,六虎贲,七铁钺,八弓矢,九柜畅。荐贤给一锡)。不荐贤能之士,一次黜爵,二次黜地,三次将爵地全部黜完。若应付下面而蒙骗圣谕者处死,应付圣谕而蒙骗下属者受刑,身为朝廷命官而无益于民者罢官,在上位而不能举贤者退位,此所以劝善黜恶也。今诏书乃是发展先帝基业,令二千石俸禄之官举孝廉,所以教民向善,移风易俗也。不举孝当以不敬论处,不查廉即为不胜任,当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