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正当情急当中,恰巧就遇到了婉秋……
热泪涟涟的婉秋顾不上别的,直接扑过去挡在了老人与那白发老太之间,一把抓住老人,哽咽地叫了一声:“爸……”
眼下那位正在兴冲冲地奔自己梦中的老妻而去的老人,被婉秋一把抓住很是不耐烦,就想到不久前,似乎也是在这里,他眼见得他的辛蕊在他眼前经过,他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一路追去,差一点就要追上了,却被人拦住,害得他丢了线索,一连几天在这里转悠,苦苦寻找……
这会儿,当他气冲冲地抬头看那拦挡他的人时,脑子分明亮了一下,那道亮是温暖的,也是悲酸的,叫他的嘴唇不由抖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的……然而那道亮光也只一闪,很快便又寂灭了,他开始烦恼地去撞婉秋,试图撞开她的拦阻……
婉秋不顾他的冲撞,使劲摇着他的胳膊:“爸!我可找到你了!爸,我是婉秋,你好好看看,是我呀——爸!我是毛毛的妈妈……”婉秋哭了。
公爹看着她,唔噜唔噜,像是张嘴要喊出来的,却是一瞬间,又只含糊说了两个字,叫婉秋好生失望的,那两个字仍是:“辛蕊!”毛敬宇喊完这两个字,然后嘴一咧,毫无征兆地也哭了。
他那里一哭,婉秋便就不哭了,她像哄孩子一般拍打着他的胳臂:“好了,不哭了,爸,咱们回家,跟我回家吧。”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毛敬宇的意识似乎又开了窍,就见他眼里噙着泪,一下子又高兴起来:“回家,我们回家。”说着话,竟然像小孩子一样拉上她的手就走。
这情景的两个人,就把刚才那位直喊救命的白发老太太看得发起呆来。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旁朝婉秋询问说:“原来你们认识的,他是你的什么人?”
婉秋说了:“我家孩子的爷爷。”
“公爹?”那白发老太吃惊地问道。
婉秋急忙放下公爹,又朝老太太道歉:“阿姨,真是太对不起您了!让您受惊了!我家爷爷因为身体有病,脑子最近又受了些刺激,所以这些日子总是认错人,请您老别见怪。”
老太听了,仍是满脸狐疑:“你刚才说,他是你公爹?”
婉秋说:“是的。”
“不是我说你,他现在这样子,你们也该把他送进医院,或者关在家里才好,怎么能放他独自出来?这样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别人,多危险啊!”
“是的,阿姨,实在对不起了!”
“还有,他既是你家孩子的爷爷,那他的儿子哪里去了?竟让你一个做儿媳妇儿的跟着来照顾他?”说着话,老太太又上下打量了婉秋的衣著和装扮,说不清为什么,竟大摇其头。
婉秋知道她是误会了,却也不想再解释。其实在心里,她实在也是说不清的。过去总听人说男人是女人的天,可是从公婆这里,婉秋觉得女人是男人的天才对。现在她到了这份上,儿子,丈夫,公爹,在她实际都是一样的,一个亲字,什么滋味都有了。丈夫跟她有什么?不就多了床上那点事?何况在他们这个年纪,所谓的肌肤之亲早已形同虚设,剩下的还有什么?亲情罢了!
于是婉秋继续道歉:“阿姨说得是……先前咱也是一直让他呆在家里的,就偶尔出门,也是寸步不拉地跟着,可是……唉!都是我不好,没有看好他,竟是一不小心,叫他走丢了!”
老太太见婉秋不停地道歉,也便不再追究什么,末了撂下一句话:“好了,今天这事儿也就一场虚惊,好在没造成什么后果,我也提醒你们家人,以后不能再这样!如果在这里叫我再遇到他今天这种情况,我会报警的!”
“好的,阿姨,以后一定不能再让他独自出来。阿姨放心好了!谢谢您宽宏大量,祝您身全健康!”
到了这会儿,那老太太才悻悻地走开了。
看着老太太的背影消失在河堤的尽头,婉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挽起公爹的胳臂朝着河堤的另一头走了过去,一路走,一路心里说不清的委屈、辛酸与自艾自怜……
走到她自己先前洗濯的那个豁口,婉秋拉着公爹的手一路走下河堤……
公爹却像一个小不情愿不配合的小孩子,一路身子向后仰着,还不时地回头寻找着什么。
婉秋也不看他,兀自拉着他的手,一直把他拉到水边。好在台阶虽然陡,水泥台阶的豁口这里还有一小片儿靠水的草坪。草坪上几块石头,婉秋将公爹拉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自己洗漱的毛巾,沾了水为他擦拭他那张不知多少天没洗过的脸……只一下,毛巾就不见了原先的花色……
在涮洗毛巾的时候,想到这个老人,他曾经幼年的时候也是妈妈怀里的宝贝,年轻的时候,也是女人眼里的情人……凡此种种的一个人,到了老境,竟然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婉秋的眼泪再一次嘀嗒在水面上……
她暗下决心:即便是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只要有我婉秋在,就决不会让你再老无所倚,四处漂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