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和清水坐在亲王府的一座楼阁上,凭着栏杆,一边看夜空中跳烁的满城烟火一边说着牢骚话,多半是朱允炆说,清水在一旁细细地听着。
就在朱允炆心情大好的时候,他发现了阁楼旁边的竹林里有几道黑影,更过分的是,竹叶顶上竟然还有一道人影。
那人身上披着绿色的衣服,依附在竹竿上,随风摆动,如不是朱允炆接着灯火的光,根本看不到那人。
朱允炆啃下一口西瓜,拿着光秃秃的西瓜皮,被气得笑了起来,接着他直接一块瓜皮砸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那人身上,只听“哎哟”一声,那人便从竹竿上掉了下去。
朱允炆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和清水说着牢骚话,然后看漫天烟火,不过刚才大好的心情和雅趣已经失了大半。
等到烟火清凉时,朱允炆牵着清水下了楼。
楼下跪着一排排的锦衣卫,领头的是一位身披绿色衣服的男人。
“跪着干什么?”
朱允炆不怒反笑。
“卑职该死,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那人正是当年卖糖葫芦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是保护了他朱允炆时间最长的锦衣卫,记得小时候,朱允炆还喜欢叫他叔叔。
“行了行了,都散了都散了,堂堂锦衣卫,被一块瓜皮砸了下去,说出去多丢人啊!”
朱允炆挥挥手,示意道。
“皇上好功夫,好眼力,卑职佩服!”
那人仍是不起身。
朱允炆没说什么,瞥了瞥嘴巴便拉着清水走了,开玩笑,自己从小读书,又没练过武功,一块瓜皮怎么能砸下堂堂大内锦衣卫?只能说苍叔叔这招能逗一逗小时候的自己开心,却再也骗不了现在的自己。
当真是雨打芭蕉,红了樱桃。
等到朱允炆走远,苍龙才缓缓地从地上起身,他身后的锦衣卫们紧随着齐刷刷地站起来。
苍龙看了看那道背影,发出无声的叹息。
国家重担,现在全部都在这个年轻人肩上。
朱允炆刚回到奉天殿,便被皇太后给请召了。
李公公急匆匆地跑到奉天殿,捻着兰花指尖声细气地对朱允炆说:
“启斌皇上!不好啦!皇太后今日觉得心闷。”
“御医可看了?”
“回禀皇上!看了!看了!御医说是情郁所致,微臣斗胆问了问皇太后的心结,皇太后只说,皇上已经一个月没去给他请安.......”
“行了!行了!李公公,带路吧!”
朱允炆听到一半便心里明了,笑着挥手示意李公公带路。
“谢皇上隆恩!”
厂公心里和脸上都高兴,连忙对着朱允炆作了一揖。
“清水,你先回宫里等我吧!我去给母....皇太后请个安。”
朱允炆放开清水的手,后者乖巧听话地点了点头,便对朱允炆挥了挥手示意作别。
在一旁看见如此“无礼”的清水的李公公嘴角直抽抽,但又不好当着朱允炆的面说什么,只是轻咳一声,弯腰对着朱允炆伸手说道:
“万岁爷,这边请~”
一夜两灯三星火,四书五经六蹉跎。
朱允炆跟在李公公的后面,一路从奉天殿走过皇家林苑,再到皇太后的寝宫,约摸着用了半个时辰,李公公从小入宫,站功自然是练得极好的,他也很有心体谅朱允炆的脚力,始终走得不紧不慢,让朱允炆能够紧紧跟上。
盛夏末,朱允炆只觉得夜里的风十分凉爽怡人,在经过林苑的时候,湖畔边的腐草间飞舞着绿色的萤火虫,星星点点,散发着温暖又好看的光。
一轮弯月倒挂在湖泊里,淡淡的月光给湖面披上了一层白霜,数不清的萤火虫飞在水面上,一闪一隐,煞是好看。
若不是赶着去给皇太后请安,朱允炆定要叫锦衣卫给自己拿来两片西瓜,在湖畔好好欣赏一番风景才走。
不是朱允炆自吹,兴许他随手捡一块石头往某个草丛里一扔,就会跳出来一个穿着飞鱼服,身挂绣春刀的锦衣卫。
总算到了太后寝宫,朱允炆走得脚心都有些发涨,在一旁的李公公会意地问道:
“皇上可还好?”
“没事没事!只是这几个月坐的时间久了,腿脚有些不方便。”
朱允炆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腿,对把小脸擦得雪白的李公公摆手道。
“那臣宣了?”
李公公问。
“宣宣宣!”
朱允炆不耐烦地招手道。
李公公点了点头,提起一口气,抬起胸脯后捏着嗓子高声宣道:
“皇上驾到~~”
“噔噔噔噔——”
密密麻麻的宫女和太监从屋子里跑进来,在大门口依次排成两排,纷纷跪在地上,齐声念到:
“恭迎皇上!”
朱允炆强忍住内心的不适,只是淡淡地说道:
“嗯,平身吧!”
“谢主隆恩!”
一排排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但仍是低眉顺眼,没有一个人敢看朱允炆的脸。
这种感觉让朱允炆很不舒服,这也是他喜欢清水的原因,无论他当没当皇帝,她都会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不带一丝杂念。
朱允炆走进屋子里,直接去看皇太后,而李公公也识趣地没有跟在后面。
推开门,朱允炆看见一个身披凤鸾锦绣大袍,头戴金钗的贵妇人坐在里屋的卧榻上,屋顶上,是成百上千的鎏金玲珑盏,里面点着南海进贡的龙涎香脂和鲛脂混合物,散发出幽幽养神的香味。
整座殿堂修缮得比皇宫还豪华,柱上雕花盘龙戏珠,地毯绣着牡丹海棠,争相斗艳。
朱允炆进门便半跪在地上,对那斜躺在卧榻上的贵妇请安道:
“孩儿朱允炆,向母后请安。”
那贵妇见了朱允炆,眸中神色流转,只是用一块锦绣手帕轻掩住半张铺满粉黛的脸,咳了几声,等歇息好了才缓缓开口说道:
“允儿,咳咳.......请皇上赎罪,哀家病久了,实在是没力气站起来........为皇上请安......”
说着,那贵妇只是捂着胸口用力地咳了起来,神色越发黯淡,不过若是让太医来把把脉的话,会发现这位似乎病危的夫人其实脉象有力且浮至。
说白了就是作。
不过那御医早就被这位权高位重的皇太后给用银子收买得死死的,就算现在朱允炆叫御医来,御医也只能硬着头皮以欺君之罪说皇太后病重。
朱允炆心知这点,但他不点破,无论皇太后有病没病,他这个做儿子的,确实是不占理。
于是朱允炆连忙摆手道:
“先生教我,一个人无论身居何位,终究是孝字摆在先头。不过这一月来需要料理的国事实在是太多了,许多地方天大旱却不下雨,百姓粮食颗粒无收,得进行许多调动.......这才没能抽出时间来看望母后,望母后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