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巡检推测得很好，历历在目，如在面前。”梁祺说道。
“不敢，下官只是早来了一步，多问了几个人。”曲不平话虽说得谦逊，但语气中还是难掩自赏之意。
梁大人嘱咐手下好生勘查现场，转而朝曲不平道：“来，我们去正屋看看。”
二人离开厨房，走入正屋。正屋与卧室合二为一，床铺、家什并不见异常，也没有打斗痕迹。
“大人请看——”曲不平在床边蹲下身来，往床下一指。梁祺俯身看过去，里面果然刨开了一堆黄土，显然，床下以前埋过东西。
“依下官之见，这里埋的东西，吴长发非常珍视，对凶手也很重要，所以他在杀掉吴长发之前首先拿到了这个东西。或许，杀掉这个厨子倒在其次，拿到这个东西才是他的目的。”曲不平分析道。
京兆尹大人点了点头，“言之有理”，然后，他直起身来，打量着吴长发的正屋。正屋角落里果然放着一把椅子，他走过去，仔细端详椅子坐面。吴长发平素独居，这椅子放在角落里，他自己应不常坐，椅面上必然落着细细一层灰尘。果然，椅面上有一个清晰的臀印，曲不平推测凶手坐在这椅子上等吴长发回来，所言不虚。
梁祺也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对着正屋里那张床。在吴长发回来之前，凶手坐在这里想些什么？吴长发睡在床上时，凶手又是如何想的？
梁大人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曲巡检，我们再去春风大酒楼一趟，问问死者这几日有何异常情况。”
曲不平一拱手，“下官也是此意。”
两人出了吴长发家，走不多远，就到了春风大酒楼。酒楼掌柜的是个瘦瘦的高个儿，看到官家进来，忙不迭行礼让座，命伙计奉上茶来。
“把前厅伙计和后厨师傅都叫过来，梁大人有话要问。”曲不平朝掌柜的吩咐道。
不一会儿，伙计和厨子们都被叫过来，在梁祺和曲不平面前忐忑不安地站着。他们知道吴长发被人杀害于家中，个个都在想这命案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梁祺一眼看到了跑堂小二，“小二，你可还记得我？”
小二定睛一看梁大人，惊道：“大人昨晚来这儿吃过酒饭。”
“也是巧了，我还看到吴长发被几个食客羞辱，走的时候，又看到他在一个人抹眼睛，想必心情不大好。”梁大人说道。
小二恭敬回道：“被那几个食客羞辱后，吴师傅昨晚甚是苦恼，连在后厨都无心做菜了。”
另外几个后厨师傅闻言也附和地点头。
梁大人接着问小二：“你昨晚说，这吴师傅烧菜手艺甚佳，怎么连做惯了的精炖蟹粉狮子头都放差了盐味？”
小二困惑地挠了挠头，“这个也是奇怪，这两日他接二连三出错，弄得客人意见连连，掌柜的也说要炒他鱿鱼哩。”
掌柜的一听，忙瞪了小二一眼，干咳一声道：“我也只是吓唬他，怎么会真炒掉他。这却跟他被杀没有什么干系。”言下之意酒楼跟命案毫无瓜葛。
这时，一个矮胖的厨子说道：“我跟吴师傅共事两年，他的手艺那是没的说，只是两天前他收到一个字条后，就魂不守舍，这才接连出错。”
“字条？”梁大人和曲巡检都是一惊。
“是的，”另一个跑堂伙计说道，“经常在酒楼前要饭的一个小乞丐，前天下午一溜烟跑进来，被我一把拦下，他就把一张拆叠的字条塞给我，说是有人要送交后厨吴师傅的，我就把那字条给了吴师傅。”
“他看了那纸条后如何？”曲不平追问道。
“吴师傅当时正在切菜，看了那纸条后，手中的刀都吓得掉到了地上。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闷头不再说话了。”
“这纸条现在何处？”
“那就不知道了。”
梁祺问那掌柜的，“师傅们的个人物品平时放在何处？”
掌柜忙道“大人请随我来”，将梁祺和曲不平领到后厨一排箱柜边，指着其中一个箱子，“这就是吴师傅放个人物品的地方。”
那箱子上着锁，曲不平从腰间拔出短刀来，插入锁中用力一别，锁扣应声脱落。打开箱子，只见箱子里整齐放着锅铲、炒勺等烹饪用具，曲不平一一翻开这些物品，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那张字条。
他展开看了一眼字条上的内容，接着把字条呈给京兆尹大人。梁祺看那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德不配位，反害其身。那东西到了归还的时候。
“看来，这里说的‘那东西’就是吴长发床下埋藏之物。”梁祺朝曲不平说道，“吴长发就是被这字条吓破了胆，烧菜时接连出借，最后又被凶手暴虐杀害。他到底拿了凶手什么东西？他过去又干了什么？”
他把字条递回给曲不平，“这字条与黑衣指挥使龙大人接到的书信字迹相同，乃同一人所写。这四起案子实系同一人或者同伙所为。”接着叹道，“如若我们不能尽快破案抓到凶手，不知还要有多少人惨遭屠戮。”
曲不平拱手道：“属下定当竭忠尽力助大人早破此案。”
两人从后厨出来，梁大人又问那跑堂伙计：“传递字条的小乞丐叫什么名字，人在何处？”
“他叫花仔，平时就在酒楼前乞讨。估计到了晚饭时他就会过来了。”
“他家住在哪里？”
“他哪有家，乞丐们平时就聚集在东大桥下，现在去肯定能找到他。”
曲不平闻听朝梁祺说道：“下官这就去东大桥找这小乞丐。”
“有劳曲巡检了。我再到吴长法家中看看，我们随后在京兆尹衙门碰头，共研案情。”
天将擦黑时，曲不平来到了京兆尹衙门。
梁祺一直在等他。京兆尹大人刚刚拟就了一份折子，着人送入宫中。折子简述了厨子吴长发被虐杀的案情，并附上了仵作临摹的现场血符号。
两人落座后，曲不平先详述了自己寻找小乞丐花仔的经过：
“我离开春风大酒楼后直奔东大桥，那里乞丐倒是不少，但是没有看到花仔。一问，原来花仔今天是去了帝京最好的酒楼凌云阁行乞。他们这一行，不同的日子到不同的地方要饭讨钱。”
“我又来到凌云阁，那里有一群少年在行乞，我拦住一问，其中一个就是花仔，有十一二岁年纪，倒也生得聪明伶俐。我问他送字条的事，他就爽爽快快地说了。倒也简单，那天午后，他正在东大桥下打盹，忽然觉得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睁开眼睛，却没有人，脚边倒是多了一串铜钱和一张字条。他正在纳闷，只听有人说道：花仔，请你把这张字条送到春风大酒楼，给一个叫吴长发的厨子，送到后我还有一串铜钱给你。”
“他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既然有钱收，他就把那张字条送到了春风大酒楼。随后，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口袋里就又多了一串铜钱。自始至终花仔都没有看到对方，所以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听声音像是个年轻男人。”
看来曲巡检这一趟也是所获甚少，接下来，梁祺又把那四个血符号摆放在桌案上，并将帝京这四起案件现场勘查到的细节原原本本向曲不平说了一遍。曲不平认真听着，这可比皇帝安排他协助查案时说的详细得多。
“大人，勘破连环命案的关键，还是这四个血符号。要破解它们，只有先找到言诺法师，或者能看懂这些符号的人。”
梁祺点头，“曲巡检，你可知皇上派你来协助破案的深义？”
“这案子如果只是个人复仇倒也不足为惧，哪怕他再杀几个，也总有收手的时候，即便一时破不了案，无非京兆尹衙门面子上不太好看。但是，如果这一串案件只是开端，凶手别有所图，意在操控舆论、惑乱民众，有损我朝江山社稷，那就严重了。”曲不平道，“我想，这也是皇上安排卫令司协助京兆尹衙门办案的原因。”
“网罗舆情、巡查缉捕乃是卫令司的长项，所以，接下来，曲巡检当明白自己该往何处使力了吧。”
那股倨傲之气又在曲不平眉宇间显现，“大人放心，属下自会尽职查访，协助京兆尹衙门早日破案，缉拿到这连环命案的凶手。”
曲不平遂向京兆尹大人告辞，梁祺随后也走出了衙门。他边走边想：
凶手已经杀了四个人，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将军，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商人，一个是穷困潦倒的赌徒，一个是芨芨无名的厨子。四个死者地位、财富极为悬殊，他们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这四个人好像之前跟凶手都有瓜葛。他们之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凶手要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将他们虐杀？
凶手曾经让赌徒何老四给上官云翼传话，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上官云翼一听就大惊失色？
凶手从吴长发那里取走的又是什么？一个厨子会把什么埋在床底下，是钱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还会再杀人吗？他一共想杀掉多少人？他真正的目的会危及歌丽王朝吗？
言诺法师，你又身在何处？
夜色渐浓，梁祺忧心忡忡地走出了京兆尹衙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