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见宣武帝双目幽深，眼中闪着火光，心中为这二人默哀一下。
他上前一步道：“大胆！我大乾律法严明，诽谤他人，妖言惑众遮，当施以黥刑；而妄议圣上犯了大不敬的死罪！顾相和夫人难道不知吗？”
两人齐齐磕头：“陛下饶命！”
秦靖不动声色地睨了眼不动声色念薇，挑眉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父皇，方才听丞相夫人说，似乎十年前杀了人，还是一尸两命，着实让儿臣大吃一惊。丞相如今可是国丈大人，府中闹出如此丑事怕是不好吧？莫非——方才夫人也是信口胡言之语？”
念薇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语。
一直没有出声的宣武帝眉头深拧，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眸子盯着跪在地上的顾涛，沉声问：“顾爱卿，你怎么说？”
他面上无波，声音听不出起伏。但久居高位却让他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方一开口，周围一片死寂。
顾涛一脸惶恐，支支吾吾道：“臣、臣不知此事……”说着，他忽然转向卫氏，训斥道，“你这个毒妇，竟做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吗？”
卫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时竟忘记说话。
顾涛拱手道：“陛下，这毒妇所做之事，臣着实不知。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倘若是真的，那这么多年臣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您方才也瞧见了，这毒妇嚣张跋扈，对臣全无尊重。这些年这毒妇在我顾府横行霸道，臣早就忍无可忍。”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这毒妇口多舌，且妒忌，早已犯下七出之条，其实臣早已写下休书，只是顾念多年夫妻情分才一直没拿出来。今日得知她不仅对陛下大不敬，甚至可能身负人命，臣实在不愿因此毒妇一人而牵连我顾家满门清誉，故此请陛下做个见证——”
只见顾涛站了起来，将那休书扔到卫氏身上。他清冷决绝的声音在林间响起：“卫氏你听着，今日我就休了你，从此之后你同我顾氏一族再无干系！”
不仅是宣武帝，连一直暗中操控今日场面的念薇也大吃一惊。
卫氏更是瞠目结舌，一向强势的她此刻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她怔怔的看着他，直到凤仙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她才回过神来，一瞬间仿佛老去十岁。此刻的她哪里还有来时的威仪，她双手并用爬到顾涛身边，一双眼睛赤红赤红的：“你！你怎可如此对我！”
岂料顾涛却一脚将她踢开，转身对宣武帝恭声道：“臣的家丑，让陛下见笑了。”
宣武帝却沉吟不语。
顾涛观其脸色，心中擂鼓敲响。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李玉公公试探着问：“陛下？”
宣武帝这才开口：“传朕旨意，卫氏杀人案，押入大理寺候审。至于顾相——”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顾涛，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先齐家方谈治国。顾相私德不修、治家无术，去丞相职，罚俸半年，改放江州知府，即日赴任。”
话刚落音众人大惊，谁都没有想到宣武帝对自己这位宠信多年的爱卿处罚竟如此重……
顾涛伏地不起，颤声道：“臣领旨。”
多年君臣，他怎会不知宣武帝向来说一不二，他做出的决定从没有置喙讨饶的余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此事彻底扰了宣武帝先前的兴致，他转身离开后，众人很快也跟着走了。念薇借口摘梨留了下来。
很快有官兵将瘫软在地的卫氏拉走。
那卫氏走时候经过她身畔，她瞪大了眼睛，惊叫：“是你？今日的是事，是你做的？”
今日有不认识的侍女给她通风报信说顾涛带着那两个贱人来此礼佛，她就该怀疑的……
念薇冷笑：“丞相夫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哦，不对。”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笑道，“是前丞相夫人，您如今被休了呢，顾相也丢了官，真是——报应不爽。”
卫氏忿恨的瞪着她，那目光仿佛能把她吃掉，却只能任人拖走。
念薇这才转头去看另一位当事人。
一直僵硬的跪在地上的顾涛这时也正在看着她，他老谋深算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番，目露疑惑。
他见过她几次，几乎都是在乾元殿，那时候这女子是宣武帝身边破格提拔的女官，倒是有几分才能。后来她嫁给了靖王，他自然也知道。只是，卫氏同她应该没什么交集？为何看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且，为什么他竟感觉她的目光充满敌意？
念薇缓缓走上前来，停在他跟前。
她身姿挺拔，高高的站着，目光下垂，俯视这个久跪在地正想艰难地起来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五官生的俊朗，即便是现在这般落魄时刻，看上去竟依旧风度翩翩，年轻时的风采可见一斑。也难怪娘亲同那卫氏都被他迷得团团转了！
只是，她本只是设计让凤仙激化他同卫氏的矛盾，让宣武帝“撞见”他们的丑态给他添堵，再让他同卫氏彻底决裂……
本来她还担心会不会太过迂回，没想到他竟给了自己这样的惊喜。当场休妻，还真是——心狠手辣呢。
念薇高高的俯视他，唇角弯起，轻轻开口：“没想到顾大人对待自己的妻子，竟是一贯如此地，无情无义呢。”
她说着，怜悯的看着他。
一贯？什么意思？
疑惑、惊讶、不可置信，种种情绪在顾涛眼中闪过。半晌，他颤声问，“你、你到底是何人？”
为什么这张脸莫名的——似曾相识呢？
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应该啊……
“顾大人可记得十年前，跪在皑皑大雪中的女孩？呵，顾大人怕是早就忘记了吧。”
“你是？！”顾涛连连摇头，仿佛要摇掉那个不可能的猜想。可是，眼前这张脸却同往事中那张小脸渐渐重合起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踉跄着刚站起来，却因为失神跌倒了。顾涛狼狈的看着她，“你到底是谁？到底想怎样？”
“如果你还想要这顶乌纱帽，记得明日子时乖乖去一个地方。”她说着，毫不留恋的转身，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残阳中，顾涛瘫坐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