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轻漪站在门口,手中的托盘落在了地上,托盘上的瓷盘子里的点心撒了一地。
顾相隐被这声音给吓到了,回过神来,用力挣脱开秦胤的手。
她站起身来,侧首看着轻漪。轻漪惊讶地放大瞳孔,良久,她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残物。
瓷盘已经四分五裂,轻漪被瓷渣子划破了手指,流出了血。她并没有在意,继续拾捡。
顾相隐快步走到她跟前,想要帮她,可轻漪看见她一来便加快了拾捡的速度。
清理完毕后,轻漪站起身来,依旧是平日里的平静。
她在看顾相隐,似乎又在看秦胤:“公主还是注意着为好……奴先告退了。”
“轻漪……”顾相隐想叫住她,让她带她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可是轻漪的步伐却越来越快。最后,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秦胤见状,起身走到顾相隐身边:“相隐妹妹,我知今日是我唐突,但是……我心悦你,或许是从儿时又或许是初成少年时,我今日就想知道,你可否愿意嫁给我?”
顾相隐彻底乱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从未想过一直被她视为二哥哥的秦胤竟会对她有着这般情意。
她只把秦胤当哥哥,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不想嫁给她,也不会嫁给她。
半晌,顾相隐开口了:“胤哥哥,你是我哥哥,我心头还没有如意郎君。”
望着她眼中的坚定,秦胤失望极了。
他本以为,顾相隐也同他一样对他有着柔情蜜意,结果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
他想把自己心底的真情话讲给她听;他在宫外置了一处宅子,本想让那处宅子成为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他知道顾相隐向往自由,他本打算与顾相隐成亲,然后带她游山玩水,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他想了好多好多。这些想法,从他少年时就生了根,青年时蒙了芽,可现在却开不出花更结不出果。
既然佳人无心,那他又何必强求?
秦胤把情绪稳定了下来,把失望藏了起来:“你不要怪我就好。”
顾相隐见尴尬缓解,她摇摇头:“无妨。”
秦胤本想道个别就走,没想到道别之后,他竟鬼使神差地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语气温柔且认真:“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告诉我。”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会继续等你,直到你嫁人。”
他没去看顾相隐的表情,也没有准备听顾相隐的下文。他在门口驻足片刻,便走了。
顾相隐回到房间揉搓着双手。
她今天还在笑话顾长念,没想到这事转眼间便发生在自己身上。
韶安国,永熙六年,六月。
夏至这天正好是顾长卿二十二岁的万寿节。
对于东南三国的“霸主国”国王的生辰,其他两国也不敢怠慢。
渭淮国国王江毓年是韶安国的国丈,此次万寿,他亲自前来韶安国。
江毓年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男人,此番他不仅是为了祝寿,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他与苏蚩国王安从远是针锋相对五年的老对头了。
前段时间,苏蚩擅自与韶安开战,从这一点江毓年笃定苏蚩得罪了韶安。
苏蚩地大物薄,和渭淮比起来都是落人一等的小国,更别提在韶安面前他们是怎样的低眉顺耳了。
赶上这次顾长卿万寿,安从远肯定要来向顾长卿赔礼请罪。趁这个时候,江毓年要在安从远这个对头面前好好显摆一把,显显自己身为“霸主国”国丈的威风。
各国前来赴宴的来宾早早地入了隆韶殿,有说有笑地坐在席下等着今天的主人公。
顾相隐今天又偷溜出宫去了宫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大半。
“公主殿下。”在北宫的宫口,顾相隐遇见了江云深。
江云深以前入宫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今天身后多了一个平日里没见过的侍从。
“江公子。”顾相隐点头示意。
她看了看江云深身后,突然想起了他另一个身份。
刘知安的义子。
“江公子身为刘御史的义子,为何不与刘御史一同入宫?”顾相隐疑惑道。
江云深轻笑,他向顾相隐一步一步靠近。他身上的一股熟悉的香味勾起了顾相隐的回忆。
她记得,那晚在客栈睡得迷迷糊糊时,抱她入榻的人身上也是这样一股奇香。
那日醒来后,她看见顾长念睡在地上,她本以为是顾长念半夜酒醒才将她横抱入榻,自己铺了床棉毯在地上将就入睡。
现在一想,当时的江云深又在哪儿呢?没想到,就是江云深。
想到这儿,顾相隐脸上染上了微微绯红。她后退一步,与江云深保持距离。
江云深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他再度靠近,在顾相隐耳边轻语:“那是因为在下不想让别人耽搁限制与公主的见面,我想快点见到公主。”
顾相隐脸上的绯红被江云深此番话晕染得更红了。
她咳嗽了两声,再次后退一步:“还请公子自重。”
江云深此番话出得有些轻佻。
“相隐妹妹。”熟悉的声音从顾相隐身后响起,顾相隐回头一看,是秦胤。
秦胤走到顾相隐身边,可他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江云深,气场中有种莫名的敌意。
“这是在宫中,举止言谈都应该端重一些,不该……”秦胤靠近江云深,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可眼里却满是不屑,“轻浮戏谑,江公子您懂吗?”
看着他的样子,江云深一下便笑了出来。他看了顾相隐一眼又看着秦胤,嘴角那玩世不恭的笑又回到了他脸上:“这是我与公主之间的交流方式,并非秦将军口中的戏谑轻浮。”
这话回击让顾相隐目瞪口呆。
自己什么时候与他有特殊的交流方式了?而且这方式偏亲密了些吧。
秦胤咬紧牙关,太阳穴上青筋明显。他握着拳头,眼中的不屑已经换成了愠怒。
江云深似乎很满意秦胤此时的状态,他越过秦胤走到顾相隐面前,语气温和道:“公主殿下,我们该走了。”
一句“我们”彻底激怒了秦胤,秦胤蓦地转过身走到江云深身后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过身,然后揪住他的衣领。
顾相隐见大事不妙,走到秦胤面前将他的手从江云深领子上扯下来。
自从上次秦胤的唐突后,顾相隐似乎在心中对秦胤建成了一堵墙。
最近他见到秦胤就躲,或者淡淡地打个招呼,全然没了与之前放肆地对秦胤撒娇的样子。
她对秦胤的态度冷漠了许多。她不想耽搁自己更不想耽搁秦胤。
顾相隐望着秦胤,淡淡地开口:“我想胤哥哥还有公职在身,我与江公子便先行一步。”
语罢,她看都没看秦胤的表情便走在了前面。江云深也未管秦胤,追上了顾相隐的步伐。
看到这一幕,秦胤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他握紧拳头,沉默不语。良久,他对身后的慕江沉说:“继续巡逻!”
待各国把贺礼都献上过后,宴会正式开始了。
顾长卿在上席贴心地为江人依夹菜,时不时抚摸一下她的小腹。
江人依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江毓年看着自己的宝贝大女儿与顾长卿如此恩爱的模样,抚着自己的胡子,嘴角一直带着欣慰的笑。
他时不时会瞟一眼对面的安从远,似乎在用得意的表情告诉他,渭淮与韶安的关系是苏蚩永远不可超越的!
这把国丈威风,他是在对头面前显得足够了。
顾长卿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吃菜,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对着席下的安从远说道:“不知太后可好?”
安从远笑道:“回王上,太后一切都好。前几日她还说着回韶安来看看呢。”
他们口中的太后原是韶安先帝的哥哥溯亲王的女儿——庆和郡主顾妙怜。
顾妙怜和顾相隐一同长大,大顾相隐一岁。
在顾妙怜十四岁时便被先帝嫁到了苏蚩国。
那时的韶安并不是如今的霸主,那时他们需要苏蚩的协助。
于是,先帝在征求了溯亲王的意见后,将顾妙怜嫁给了苏蚩国王。
苏蚩国王因贪恋顾妙怜的美色,便废了当时的王后,也就是安从远的生母,立顾妙怜为王后。
安从远从名义上成了顾妙怜的王子,可实际上安从远整整大了顾妙怜十五岁。除了每日请安,寒暄几句,他们就没有什么母子间的接触了。
顾妙怜嫁给前苏蚩王不过一年时间,苏蚩王就因遇刺而亡。
安从远继位,顾妙怜顺其自然地就成了太后。
那年的顾妙怜不过才十五岁,正是一个花季少女,可是她却被强行锁入深宫高墙里,被一国之太后的身份给绊住了脚。
听了他们的对话,顾相隐想起了这个妙怜姐姐。
她为顾妙怜感到可悲,不知她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微微低眉,竟有些感伤。
江云深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趁没人注意时起身走到了顾相隐身边。
她身边位置的大臣正好出去了,江云深便顺势坐上了那个位置。
“公主是觉无聊了吗?”江云深轻声开口,“或者说是想起了和苏蚩太后为她感到惋惜呢?”
“啊?”顾相隐侧头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被江云深猜出来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相隐垂下眼眸,拈了一口菜,掩面放进了嘴里。
“哎,庆和郡主这样的花季少女留寡苏蚩实在是可惜了。”江云深摇头叹了口气。
顾相隐听了他的话轻蹙眉头,侧过头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云深见她有些愠怒的模样,从鼻尖里发出轻哼的笑。
“不如,我带公主去一个地方。”
未等顾相隐开口,江云深便把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走了。
“喂,这么多人呢!”顾相隐别过头去,不敢看两边宾客席的客人们。
而江云深则大方地往前走,也不管后面的顾相隐的感受。此时的顾相隐已经从脸红到脖子根了。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隆韶殿。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顾相隐试图甩开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气太大,她怎么也挣脱不了。
无奈之下,顾相隐只好默默地跟在江云深身后。
走了好一会儿,江云深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顾相隐:“我想公主肯定很喜欢灯会吧。”
江云深温柔的眼神在这黑夜之下显得更加明亮。
顾相隐环绕四周,这是义安池。她抬头一看,今晚的天空甚是明亮,比那天哥哥大婚时更明亮!
那些明亮衬着星星,此时的天空真是美极了。
义安池映照着天空,那孔明灯的灯光洒在波光粼粼的义安池面,那建在池上的桥与这波光亲昵着,美不胜收。
“这是……”顾相隐问道。
江云深站在顾相隐身边,看着顾相隐痴迷的表情,眼中的温柔加深了。
他开口解释道:“今年韶安百姓们的粮食收成极好,百姓们为了感谢老天爷,特地在王上万寿这天放灯祈福,在他们眼中王上便是神。”
顾相隐会心一笑。
顾长卿接手韶安国不过几年,韶安国相比以前简直是大变样。
人人皆道:“永熙王是天生的君王,更是天庭的神明。”
在顾相隐还在发呆时,江云深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两盏孔明灯还有两支笔和墨。
他碰了碰顾相隐,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云深递给顾相隐一盏灯,说道:“公主,许个愿吧。”
顾相隐接过灯,又从他手上拿起一支笔,道了声谢。
他们背对着坐在草地上,写着自己的愿望。
顾相隐落笔的那一刻,她转过头去看见了江云深纸上的墨字。
“愿与汝今生长相依,来世长相守。”
顾相隐低头偷笑。
怕是写予心上人的吧。
“公主,可以放灯了吗?”江云深微微侧首,问道。
“嗯。”顾相隐起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灯,依旧和江云深背对着。
在虔诚地祈祷后各自点亮了灯。
顾相隐望着他们放的孔明灯缓缓升空,融入了百姓们的灯海。最后的最后,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
在短暂地歇息之后,顾相隐与江云深并肩回了隆韶殿。一路上,他们相继无语,氛围略微尴尬,最后还是江云深开了口。
“公主殿下可有心悦之人了?”
听到他突然问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顾相隐微微纳罕。
“我见秦将军应该是倾心于公主多时了吧。”
一提到秦胤,顾相隐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整理了思绪,回答道:“我与秦将军不过是平日的兄妹之情,还请公子不要胡乱揣测。”
听到她的回答和语气里的疏远,江云深并不在意。反之,他却赔礼道:“是云深言语冒犯了。”语罢,他向顾相隐行了一赔罪之礼。
顾相隐微微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我素来不爱这繁杂的规矩。”
当他们回到隆韶殿时,宴会已经进了尾声。
顾长卿的酒量无人可比,可今日他却感到有些头晕。
顾长卿向各位宾客表示了感谢准备退席时,安从远却叫住了他。
“王上请留步。小王还有一样贺礼赠予王上,以当日我国小将的莽撞之罪表示抱歉。”
他向手下人示意,这时丝竹乐器又重新演奏了起来。
一名身着红枫色的蒙面女子赤脚从殿后走到了殿前。
她随音乐缓缓舞动,妖娆的身姿和卓越的舞技一座皆惊。
那女子缓缓舞动到顾长卿面前,随后揭开面纱。
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可这灵气里也透着一股高傲。
席下的宾客都非常讶异,这名女子的美貌可胜过王后一筹。
此时的江人依也并未多语。她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语气也如同往常一般温柔地开口:“这位女郎的舞姿令人赞不绝口,不知芳名是哪几个妙字?”
那名红衣女子退到席下,双膝跪地行了一礼:“奴家姓叶,贱名琬京。今日奴家在王上王后面前展蒲柳之姿,让诸位见笑了。”
安从远见顾长卿不为所动,笑道:“叶琬京是我国无人可胜的第一美女,今日小王将此美女献给王上,望王上垂怜。以此来表苏蚩对韶安的敬重之心。”
席下人窃窃私语,那江毓年的脸色甚是难看。
他安从远闹这一出,分明是给他们渭淮脸色瞧。
渭淮与韶安联姻不过数月,他便在众人面前来一出美人计,这不但让顾长卿为难,更让江人依这个王后失了脸面。
众人也停止了讨论,静静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叶姑娘的舞确实跳得不错,小苏子。”顾长卿转身叫来了苏公公,“你为叶姑娘在教坊谋份差事,也不枉费了她一身绝技。”
听到这些话,江毓年对着安从远露出嘲讽的笑。
叶琬京不但上位不成,还成了宫中的官妓。
顾长卿这样做既不会让江人依失了颜面,也不枉费苏蚩国的“赔罪贺礼”,着实一个两全其美。
安从远早已恼怒,可他表面含笑:“王上的安排得当,小王也就放心了。”
苏蚩国的脸面也算是丢尽了。叶琬京仍旧跪在地上,不肯抬头。
“先起来吧。”顾长卿道,“诸位若没什么事,都且散了吧。”
所有人行礼退席。
顾相隐看着顾长卿离去的背影,心中总觉得有写不妥。
“公主这是怎么了?”轻漪见她迟迟不肯走,关心道。
“我觉得哥哥脸色不大好。”顾相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她看着轻漪,眼里尽是担忧。
“或许王上高兴多喝了两杯,有点醉酒了。”轻漪边说边将外衣披在了顾相隐身上,“虽是至夏,可晚上天冷,公主别着凉了。”
顾相隐叹了声气:“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待最后一位宾客也走后,隆韶殿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顾相隐昨夜的担心果然是对的。
今早刚用完早膳,轻漪便报来消息。顾长卿已下旨册封叶琬京为才人,于三日后完成册封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相隐放下手中的玉如意,问道。
“哎。”轻漪叹气着摇了摇头,“据说王上昨日醉酒,神志不清,在回宫的途中碰见了那叶琬京,于是便临幸了她。”
轻漪为顾相隐倒了杯热茶水,继续道:“今早,叶琬京在王上房中醒来,哭着闹着说是王上毁了她女儿家的清誉,王上便赐了她一个才人之位。”
听了轻漪的话,顾相隐陷入了沉思。
昨夜看顾长卿脸色不大对劲,况且才那么几杯,以顾长卿的酒量,那醉酒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看来,是苏蚩人早有预谋,在顾长卿的吃食里下了药。
顾长卿当着众人的面维护了江人依的颜面打了苏蚩国的脸,今早又闹上这样一出,定是让安从远重拾了面子,失了江人依几分颜面,更是让顾长卿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这招请君入瓮,还真是妙啊。
“轻漪,让小厨房备几样点心,我们去看看人依姐姐。”顾相隐吩咐道。
轻漪领命后,便退下去了。
恋依堂内。
江人依正坐在榻上绣着荷包上的花。
恋依堂原本叫做玉华殿,是韶安王宫东宫内最繁华的一处宫殿。
江人依嫁过来后,顾长卿便赐了这所宫殿给她,还特地改名“恋依堂”,可见顾长卿和江人依的恩爱之情至深。
见顾相隐来了,江人依便放下手中未绣完的荷包笑着迎接,让婢女若箐斟茶。
她们寒暄了几句之后,顾相隐便将话题扯到了顾长卿身上。
她抬眼看了看江人依的脸色,笑着问道:“姐姐可知,宫中迎来了一位新人?”
江人依愣了一下,笑道:“我怎么会不知。不过,那叶氏生得灵气动人,王上喜欢自是最好。”
听到她的回答,顾相隐连忙摆手:“不不不,人依姐姐,你误会哥哥了。哥哥肯定只喜欢你一人,你也千万莫去怪罪哥哥。”
江人依被她此番模样给惊诧到了,良久,她却笑了出来:“我怎么会去怪罪他呢。他是一国之君王,自然可以拥有三千佳丽,不管他情愿与否,这都是定数了。只要他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他,我们可以厮守一生白头到老,便足矣了。”
语罢,江人依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温柔可人。
顾相隐拾起桌上的那条未绣完的荷包,上面有一束未绣完的梅花还有一对碧水鸳鸯。
“这是姐姐赠予哥哥的礼物吗?”顾相隐问道。
“对呀。”江人依接过手绢,抚摸着上面的鸳鸯。
顾相隐看着他们依然如此恩爱,心中这块大石头也落地了。
和江人依简单地叙聊了几句,顾相隐便告辞了。
不知不觉间,在这宫中已经已经安分守己了数月,顾相隐望着此时的高墙四面,不禁又有些心痒痒了。
“公主,咱还是快些回宫吧。”轻漪似乎知道了她的心思,于是催促道。
顾相隐不语,跟着轻漪回了宫。
傍晚,她趁着轻漪去备晚膳的时候,换了身行头,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思隐殿。
她的出宫令牌还挂在秦胤腰间,顾长念又奉了顾长卿的圣旨去了外地。无奈之下,她只能“全副武装”,偷偷摸摸地翻宫墙了。
躲开了巡逻侍卫,顾相隐来到王宫最偏僻的一处。
这处地方不仅偏僻,而且凄凉。
宫中犯错的宫女太监都会被拖到这儿秘密处死,尸体扔到乱葬岗。
顾相隐觉得浑身凉飕飕的,打了个寒噤,生出了些后悔之意。
她将自己早先准备好的绳子拿了出来,决定速战速决。
望着高自己几个头的宫墙,顾相隐甩甩手中的绳子一把扔了出去,绳子上的挂钩顺利地挂住了墙檐。
顾相隐暗自窃喜,顺着绳子爬上了墙头。
她收起了绳子,纵身一跃,跳下了墙檐。
“啊!”虽然顾相隐顺利地落到了地面,可是从这么高的墙上跳了下来,她还是扭伤了脚。
顾相隐揉了揉脚踝,忍着疼痛,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准备上街。
她望着前方正街上隐隐约约的灯光瞬间感觉不到脚疼痛了。她终于可以再一次享受自由了!
顾相隐想着,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可谁知,刚转身的那一刻,一个个灯笼向她逼近。
“是谁如此大胆敢翻越宫墙,被王上知道了可是死罪!”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回头一看是慕江沉。
顾相隐将头低下,并未说话。
慕江沉掌灯边向她靠近,边和手下人说道:“来人,把他抓住!”
手下人领命后准备将顾相隐押住,这时另一道命令在他们耳边响起。
“且慢。”
顾相隐知道,是秦胤来了。
“慕副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不要如此莽撞。”秦胤缓缓向慕江沉走近,指责道。
“是属下不知轻重。”慕江沉施礼道歉。
秦胤走向顾相隐,将她面部的面纱揭开。
“相隐妹妹……”秦胤瞳孔中露出一点惊讶,可随后被温柔所代替。
“我早就该想到你耐不住性子。”秦胤把手伸到她的头顶,准备像往常一样揉揉她的脑袋,可顾相隐却躲开了。
秦胤的手就这样僵硬在半空,良久,他将手伸了回来,从腰间取下一块木牌递给顾相隐。
顾相隐接过,脸上瞬间有了欣喜之色。
是她日思夜想的出宫令牌!
“以后你要出宫就别翻墙了,很危险。”说完这句话,秦胤便率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顾相隐回过神来,对着秦胤的背影大喊一声:“谢谢你胤哥哥!”
秦胤愣了一下,之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顾相隐来到东街口,深吸了一大口气。
宫外的感觉就是和宫里的不一样!
顾相隐拖着条伤腿准备找个医馆上点伤药。
今晚的韵京城似乎不怎么宁静。
“李婶,佟府那边出事儿了!”
“怎么啦怎么啦?”
“快去看看吧!”
顾相隐没走几步路便看见百姓们都往一处方向前去,出于好奇,顾相隐也顾不得腿伤,随着他们一同去了。
佟府门口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佟知府佟昭正跪坐在地上流着眼泪啜泣。而他的小女儿佟清悦正跪坐在他身旁,同样泪流不止。
地上的躺着的是他的二儿子佟绾弦。
此时的佟绾弦脸色苍白,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毫无生气。
这时,医馆大夫急匆匆地赶来为佟绾弦把了脉。可是,大夫却摇摇头叹息:“失血过多,已经无救了。”
听了大夫的话,佟家人哭得更伤心了。
听闻佟昭为佟绾弦寻了一桩好亲事,是亦洲吴刺史的独女。
佟吴两家本就交好,祖辈都是患难与共的至亲好友。按道理来讲,这本来是两家都欢喜的事。可是谁知道,那佟绾弦早已与心上人私定终身,只是那心上人的出身卑贱,正是他的贴身服侍的婢女阿嫆。
佟昭知道后勃然大怒,为了断了儿子这份念想,让他好好地同吴刺史的女儿结亲,便让人处死了阿嫆。
这天,刚习武回来的佟绾弦得知后崩溃至极,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于是,他便带着贴身的剑跑出佟府,在佟府门口挥刀自尽,随那阿嫆一起去了。
顾相隐不禁感叹。
本是一对璧人,却因家世和父亲的干预酿成了这般结局。
她没有多停留,在转身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佟昭吐血和佟清悦再次痛哭的声音。
顾相隐回头看见佟昭被几个家丁急匆匆地抬进屋以及大夫手忙脚乱备药的身影。
她愣住了。佟家的家丁把看热闹的百姓们全部遣散,佟府这才恢复了宁静。
或许是时间久了的原因,顾相隐的脚越来越疼了。
她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根拐棍,支撑着勉强走了一截路。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顾相隐回头一看,是江云深。
偶然遇见江云深的次数顾相隐真的数不过来了。每一次都是巧合,但又感觉每一次都是缘分。
不过今日的江云深除了带上他的随身侍从外,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的气质与顾相隐有一种极大的反差。她的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长相和打扮也是艳丽极致。
“公主殿下。”江云深抱拳施了一礼。
他注意到了顾相隐的异常,于是赶紧上前扶住她。
顾相隐并不习惯与他这般亲密,于是后退几步,可江云深却步步靠近。
“我送公主殿下去医馆吧。”江云深眉梢眼眸全是担忧。
他抬头,向那个女人说道:“尹儿,你同阿齐先行回府吧。”
顾相隐身体一颤。
这么巧,这个女人也叫“隐儿”?
那名被称作尹儿的女子满脸的不情愿,眼神从上往下地打量了顾相隐一番。
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要拒绝,可是她刚刚听见江云深叫顾相隐“公主殿下”,碍于身份尊卑,她只能忍气吞声。于是,她便和阿齐先回去了。
临走时,她还特地嘱咐江云深:“记得早些回府。”可江云深并未回答她。
那个女人似乎对江云深很上心。
顾相隐想起了那日她和江云深一起放灯时江云深写的字。
难不成,是写给这个女人的?
顾相隐正在疑惑中却被江云深拉回思绪。
“公主殿下,我们走吧。”江云深扶着她,可是刚迈出一步,顾相隐就疼得眉头紧皱。
江云深见状,一把横抱起了顾相隐。
“喂,你干嘛?”顾相隐狠狠地拍了一下江云深的胸脯,眼神中尽是羞怒,脸颊上染上了红晕。
顾相隐在他的怀中使劲辗转,想要挣脱,可无奈她的力气太小了。
见顾相隐安分了,江云深便抱着她朝医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