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曲调骤然响起,与上一首完全不同,音律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如利剑般直戳人心中而去,在场的人都不自觉也不自知的倒抽一口冷气。
而尤其是被幕帘死死挡住的皞感觉到有一种浸骨的冷意从脚底心向上直窜而来,脑子嗡嗡一瞬一片空白,那曲调徒然变得诡异了,几句奏完,人心有些闷闷慌乱,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全都没有动作。却只听那调子不知为何像曲折小溪转了几个弯后,柳暗花明一现水道愈渐宽广起来,让人眉心舒展,仿佛视野顿然开阔,几步将要踏上蓝天,听者僵直的身体变柔软了。
皞发现入夜的凉意在刚才的乐声中消失殆尽,反应过来时却已是通体的温暖,有些发愣的不知所措时,他到没想到他的琴声倒还真能有几分效果。
随后又听见乐声变得舒缓,牵人思绪想起自己一生当中的温柔时刻,一丝笑意出现在黑眸中。乐声忽明忽暗,仿佛是一个少在年聚精会神、绘声绘色的讲述一个故事,渐渐的,故事临近尾声,奏乐声也缓缓即停。
舒服好似是舒服了一些,但是困是一点都不困,好像和穆掌座穆镜给自己奏乐时的感觉差不多,皞与穆千秋上一任掌座就已是世交熟识,因为魔族的寿命比其他种族要长一些,所以他与现在的掌座,也就是他的世侄穆镜、穆冠同处一处,样貌上其实也分不出多大的差别来,因此也自然而然的就容易亲近一些,在他失眠的头几天就给穆镜去了飞书,先是派了穆冠来,后来他自己又来,虽二人都不是精修琴医术的,但是皮毛总还是知道几分,现在这么一看,也许这个少年皮毛是知道的,只是这人到底是从哪来的又是一个未知了,而且到底用的是不是穆千秋的医仙之术也无从得知。
其实在各种族领头人之间早已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那就是虽天下闻名的琴医术仍然出自穆千秋,可自二十年前那位医仙过世后,年纪轻轻继承衣钵的关门弟子不知为何就失踪了,虽穆千秋对外宣称穆千秋医仙仍然在宗内闭门修炼,但大家实际上都在找他,特别是掌座穆镜为此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依然每次寻人归来都是两手空空。
现在,却有一个这样的少年,自称会琴医术,并且并非出自穆千秋,有意思了,皞静静的看着那个乖乖坐在团蒲上弹琴的少年,倒不如那日晚饭时看的清楚。
众人都沉默了,从未听过这样的乐曲,就像说话一样清晰,几乎所有人都听懂了,这一曲前半段正是听得人心烦意乱浑身难受,人人多少都会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过后仿佛是在开到一般的述说,又让人想起一些温情往事,整首乐曲过于直白,直白得让人觉得有些嘲讽意味,难道一族之王还不能自制情绪吗?难道是在说魔王虽形象光辉令人肃然起敬,但却实则如同一个幼稚的小孩一样吗?可是如果转而用另一种思考方式来看的话,魔王大人又不是神,治理九龙需要时间精力,也会有忧愁和压力,也需要开导和温情……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金銮上至高无上的那个人,等待他的回答。
皞其实已经听闻下午阿灵在混堂前昏睡的事,这下眉头一挑,笑意有些若有若无:
“……此人所谓琴的医术,本王并未感觉到病疾舒缓。”
御守们迟疑的看向他们的陛下,武职头领突然横眉怒眼回首跪道:
“陛下,卑职认为此人形迹可疑!”
阿灵仔细一看,那人好像就是自己入殿两次都遇到的那个武官!为何此时突然发难?
“你说。”幕帘后的人回应道。
“今日并非卑职首次见到此人,在前几日首批医师中此人便进过殿。”
“首批!?就是那个……?”御医们大惊,阿灵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有些心有余悸的复杂表情,就算他学医不精,琴术对魔王的病症毫无用处,可众人的反应也太扭曲了……他猛然间想到了那个怪异的七旬老者。
“那一次入殿应征,这个少年似乎和……那个人有所接触,并且事后查明也只有他一人并未受验医术便与众人下山,此番再次前来此人行为再次出格,疑点颇多,今日搜身换衣之前,此人声称身体不适便在混堂前大树下歇息,但不到一刻便昏睡不醒直到不久前才醒过来。”
空气颓然变得让人觉得冰冷,阿灵瞪大了双眼,有些无神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武官说的这些话没什么好解释、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因为确实都是事实,但也正是因为没有解释,赋予了这些事实令人浮想联翩的臆测。之间其中一个御守跨前一步询问道:
“此人醒来之后可曾搜检过身?”
“回大人的话,是卑职搜检的。”从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替阿灵裸检的那个自称大殿礼司首席的老妇竟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御守见她却是眉头皱得更紧,再次质问道:
“验身律第三十四条言明,携带不详香、粉、膏类等物品一律没收,而刚刚此人拿出的这只香乃并非普通香,在场御医强手数名竟无一人能识得其全部原料,难道你却全都认得?!”
只见礼司神情仿佛方才幡然醒悟一般,有些惊慌立马“噗通”跪倒在地,大喊自己有罪,然后便不住的磕头。九龙魔族对魔王皆单膝跪地以表尊敬,磕头是大礼中最大的,众人不住诧异的看着礼司,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变得诡异起来。
“查。”良久,魔王仅吐了一个字,便大手一挥,一队人马拂袖而去。紧随其后的仆役迅速将地上的阿灵和礼司拉起来朝相反方向迅速拖去——
“哐!”
地笼沉重的铁石门被重重关上,阿灵和礼司被分别扔进了不同的牢房里。
“我没有!我不是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阿灵想要起身挣扎着朝那些侍卫辩解,可手脚上已经被拷上不知是由什么物质打造的镣铐,重得他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将门锁上,充耳不闻的陆续走出了牢门。
长廊地上焚尽的香灰,在离去的杂乱脚步下,被不知道是谁一脚踢散到了角落里,余香未尽。一双黑色的皮靴停在那香灰旁,犹豫的停住了,过一会,靴子的主人叹了口气,终是弯下腰来,将香灰和熄灭的一小节香柱用小刷子扫进了备好的宽叶中,包好,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