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已看到蓝婷坐于屋前庭院的矮桌前,紫菀将一朵刚开的鲜花插入她的鬓发。
“娘,”玉郎一礼轻呼道。
虽然已猜到蓝玉同玉郎之间会有些什么关系,但听到玉郎这样称呼蓝婷时,心宜还是不免一惊,那日春宴上,公主、洛芬及她,她们之间的暧昧与不平常举动,还是太骇人了。
蓝婷微微一笑,示意玉郎坐下。
茶香温润了空气,湿湿的热气浅浅地氤氲着水雾,今日的天气并不好,阳光在晨间的时候露了个脸就藏起来了,此刻低沉的天,阴暗着续满水意。
“你不恨我了,”蓝婷终于打破了空气的凝固。
“恨,”玉郎弯唇,“可,再恨,我还是你养大的蓝玉,此份恩我还是需还你。”
蓝婷泛泛眼睫浅笑,“你不需要再做丸剂给我,浪费心血,而我的目的本就是让你报复而不是还恩,我不需你还,你也还不起。”
“确实还不起,未生而养,百世难还之恩,”蓝玉拿起茶盏浅抿一口,轻轻放下,“你不想见见你的玉儿,”升腾的热气,将蓝玉如画的面容衬得更缥缈几份。
对面的蓝婷静默良久,微微的摇首,“见于不见,已无何意义,他自安好,”顿了半息,她又道,“而我的玉儿不就在眼前么?”
蓝玉浅笑出声,“说吧,需要我如何报复临安府,才能让你九泉之下瞑目。”
“你都知道了,”蓝婷放下手种茶盏,手抖了一下又伸手握住。
“有待求证,所以你不妨直接告诉我,兴许我真会满足于你。”
静默变刻,蓝婷却又突然大笑起来,哑哑的笑声透着几份森然。
“公主何时告诉你的,”
“不久,”
“你去见了他,”
“没有”,蓝玉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个骨消若柴,狠毒却又不够狠不够毒,柔弱却又怀着狠毒之心的可怜女人。
当初作为一批南越进贡之物的美人献给皇上的礼品,却因着当时临安候出征西陲立功而归,朝政时局中正是需要分庭抗争之人,皇上也正需借临安候之手对抗,临安候在宴厅中多看了她几眼,皇上见候爷喜欢,就直接当做佳奖赏给了他,领回府也就成为了府中众多的妾室之一。
几月的新鲜感后,蓝婷怀孕了,也就被抛却了。
蓝婷不甘心,为了从家族选出,最后成为美人进京,她做了很多努力,而她的肩上更是担着家族荣耀的使命,可这些东西还未开始,就生生的被掐断,随后就无情的被抛弃掉。
棋未落,就已废。
她无法熄灭自己的不甘,随着时间推移更是转为了恨意,她将这些不甘的恨意,又全都转在了临安候嫡妻夏慧珠的身上。
夏慧珠不仅有着显赫家世,出身名门世家,父兄且都在朝要职为官,更是聚美貌与聪慧一身,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女人,而且不管临安候有多少美人妾室,每天也都必去嘘寒问暖一番,并且所有好的物件也全都供予主位上的她。
同样的身怀六甲,临安候冯淳风却常携夏慧珠的手于湖边散步,于庭前品茶论花,而蓝婷却只能默默的在暗处看着,被抛却的连再多望一眼都没有。
蓝婷嫉妒,十分嫉妒,更嫉恨。
所以在孤苦中生下婴儿后,见主房夫人也生了,就在入夜时悄悄的将两个婴儿给换了,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被抛弃,自己的孩儿出生后就同样受苦,而另一边出生就拥有一切,而且出生的孩儿更是自带世子荣耀。
“你那么恨她,为什么不杀了他的儿子,也省如今如此麻烦,”静默的空气中,蓝玉忽然清淡的就像说笑,眼底幽芒在氤氲的水气中也变得朦胧起来。
“所以我是弱者,不仅是因为我运气不好,也是因为我不够狠,”蓝婷声音有点哑,波动的情绪让她脸上泛起一丝潮红,低垂的眼睫扑闪着骤然全开,绽开的眼眸定定的望向蓝玉,在阴暗的光影中泛着清明的幽蓝,静若海,无波。
“白嫩,细滑的皮肤,柔软的小手,漂亮的令我无法忍心伸手去掐灭,但我也不甘心,我的恨无处安放,我就去了南风馆,”蓝婷稍顿,面上凝出自讽的浅笑,“可却就此遇到了阳阿公主,命运让我连恨都无处摆放。”
“你恨自己?”
蓝婷笑的浅淡却很深刻,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用十几年的时间终于也明白了,爱恨其实都是一场空,挣扎的我已经再没力气再去挣扎了,玉儿,送我回家可好,我不想再禁锢于这繁华都城的小院里,我想回到山明水清的故土。”
“我让小满去了临安候府,”蓝玉像是答非所问木然而道。
茶盏落地声响,“夫人……”紫菀惊呼已近前。
心宜默默收回抬起的脚步,屏息凝气。
“明日我会再送药丸过来,你还是吃了吧,不然见不了山明水清的故土,”蓝玉放下茶盏起身。
“你送的丸剂我都存在罐子里,到时混在我的骨灰中,你散入我的故土就好了,你的心头血,我的骨头灰,这样我们也就永远骨血相连了,”浅风中阴暗的天空下蓝婷语调清浅,笑的如妖魅般惨然。
暗红的几滴血液滴落在桌上,也慢慢干涸成影。
出院后蓝玉的身影更像是风一样,心宜将跑也用上了,可还是在一个转角处把那道白影跟丢了。
心宜喘着粗气,“神经病,都是一群疯子,”心宜擦着脸上的汗,身上黏黏的,也搞不清是跟的急跑累的,还是被刚刚吓的。
想想刚才他们的对话,还有蓝婷最后说的,好疯狂,好吓人,想想都起鸡皮。
“哇…..”正想着,肩处被拍了一下,心宜不由跳起来叫出声。
转目一着青蓝衣裳,眉目俊朗,儒雅斯文的男子站于身后,“你偷东西了?”微弯的薄唇,磁性的嗓音带着柔逸。
“你才偷东西了,我刚刚才看到的,你准备怎么办,要么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心宜瞧了瞧他同小满差不多作小厮打扮的衣饰也放下心来,并不示弱。
对于平层的,若真的也时时处处的表现很柔弱,那么他们也就总会时时处处的与自己作对,使绊子,像这样上来就以污蔑的口气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定又是想故计重施,真要被嚷出去说偷东西了,那么假的也会被他们渲染成真的,心宜才不要再来一次。
男子望着心宜挑衅的目光,眼中也慢慢聚上星星的亮点,微弯的薄唇上翘出一抹儒雅的笑意,“好机灵的丫头,要不跟我走吧。”
“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啊,少在我面前装逼,你我皆一样,都是在这府里混饭吃的,没必要互踩,你要是想帮着玲珑整我,你就让她自己来,我们把话说清楚,我错了我给她低头道歉,没错我们做朋友,你怎么也是个男的,同我们女的整在一起,弄这些没意思,”心宜虽气势不减但看了看前后,觉得非常有必要将自己观点及想要获得友善态度一并亮出来。
这地可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殿的感觉,而且最主要的是没人,一眼来回全是低矮的花丛草木,曲折的亭阁廊院,若真的是谁想弄死自己,这里下手还真是机会。
半晌对方呆呆的没反应,心宜抽抽嘴角,看来刚刚自己预料还真八九不离十,差点自己就又要枉死,活着太不容易了。
“我只是想问问路,”青蓝衣衫小厮终于缓缓开口。
“问路?”心宜终于松了一口气,博到了转机。
“是的,”男子儒雅清逸的笑容让心宜心中直叹息,这么好的一个小厮糟蹋在玲珑手上可真可惜了。
“你也新来的啊,要去哪里啊?”心宜问
“蓝逸居,”小厮说
心宜默默咽口口水,很想回答,不知道,但咽下口水后又道,“哦,你左转,然后右拐,然后看到亭子左走,再右拐就差不多到了。”
“多谢,你是哪处的婢子,怎么的没见过,”男子并不打算走探询着继续问道。
心宜张口,“我也刚来的,舞乐坊的,你快去吧,我也要走了。”
心宜本不想回答,但觉得要是不回答吧,气氛刚转好,要是他忽然翻脸自己不也就完了,先糊弄过去再说。
果然青蓝小厮浅浅一笑,儒雅带风转身而去,翩翩身姿心宜都要怀疑他真的是小厮么,刚刚自己所测所想是不是有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