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伯文和金文修聊得甚欢,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又是大半天儿过去了。朴伯文望了望窗外,看天色已经不早,猛的想起了早上答应了父亲回去吃饭,忙站起身道:“文修,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不在这里吃饭么?”
“不了,我早上答应好了父亲回家吃饭。”朴伯文微微一欠身道。文修说了几句客套话,见伯文并非客气,便也不在多留,只是想起一事,说道:“咱们聊了那么久,你瞧,我把要给你做些点心带回家吃的事情忘掉了,要不你等等我?”
朴伯文忙拦住文修,要他不用这么麻烦,等明日来的时候在做也不迟。文修听伯文说明天还会再来,点点头微笑着说:“只是伯文这么远的过来,让伯文空手而归我总觉得不合适。”伯文笑笑,指了指已经包好了的画,说道:“文修送我这么多画儿,又岂是让我空手而归,还有什么比这些画儿更珍贵的?”
文修给朴伯文一路送过了来今湖,望着朴伯文渐行渐远的背影,文修有些惆怅,又有些失落,独自一人走到来今湖岸边,从怀中取出那副墨梅图,又一次的打开来看,纷繁的梅花,孤傲而充满着生命力。文修轻抚过纸上的墨梅,望着西去的落日,想起朴伯文说明日还会再来,一挑眉,失落的心情一扫而光,微笑着喃喃自语道:“生活好像又变得有趣起来。”
文修回到家中,收拾屋子,点了灯,又铺了张纸在桌案上,提笔蘸墨,画得也是一副墨梅,只是不同于朴伯文的繁花而是寥寥几朵。画中无款,不知将由谁来题。
朴伯文回到家中,正遇上朴非从屋里走出来。朴非见到伯文,忙拉住伯文说:“少爷,今儿金公子在咱这儿足足坐了一天,说是找您有事情。”
“哦?那他人呢?”朴伯文问道。
“这不,他前脚刚被郑将军拉走,您后脚就进门儿了。”朴非回答道。
朴伯文满脸无奈的笑了笑,被郑天佑拉走了,正好今儿自己也没心情搭理他,便不在理会这件事情,问道:“我爹吃饭了么?”
朴非摇摇头,说道:“没有,饭菜还没有做好呢!”朴伯文一听心中暗自高兴,刚才一路小跑,就是怕朴翚等他等着急了,正好饭菜还没好,回屋换件衣服,顺便还能看看今天刚得来的画。
转天,天刚蒙蒙亮,朴翚还没有起床,朴伯文已经穿戴洗漱完,离开了朴家医馆。朴伯文一路跑来,见金文修已经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等他了,又是快跑了几步,来到近前笑着问道:“文修怎么这么早在门口迎接我?”
金文修斜靠在门边,说道:“你昨天来的那么早,我想今儿个你准是只早不晚。”这本就是条安静的街道,再加上这大清早的还没人出来,连呼吸声都能声声入耳,更何况他朴伯文没吃早饭又一路小跑,那已经前胸贴后背,饿的饥肠辘辘声音了。朴伯文也听到了肚子的抗议声,低下头,咬咬嘴唇,心道这几天真是什么形象都没有了,自己虽然一向不大注意这形象,可也得说的过去呀。金文修一指朴伯文的肚子,微微抬了抬嘴角,想笑却又憋了回去,淡淡的说:“早就想到你会不吃早点,我已经做好了,正好咱们可以一起吃。”
朴伯文点点头,走进了屋中。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只是桌案上摆着一副画,一枝梅花,朴伯文笑了笑,这是要对画儿?听说过对对子的,对诗词的,哪里见过对画儿的?不过这画上既无跋,也无款的,这倒是新鲜。金文修端了早饭过来,早饭很简单,只是一些点心和白粥。不等金文修放好,朴伯文便从盘子中拿了块点心,笑眯眯的吃起来,边吃还边说这可是让我足足想了一夜的点心。金文修自己也拿了一块,说道:“我做了很多足够你吃。”说着又指了指桌案上的画,问道:“伯文,这墨梅画得怎么样?”
“是你画的?”
“怎么,不像么?”金文修问道。
朴伯文摇摇头,看着文修说:“不是不像,而是你这画又无跋,又无款的,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金文修没有回答,端起了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的喝起粥来,只是不时的抬眼看看伯文。伯文心中本是一恼,心说哪有这种待客之道的,眼睛扫过金文修,只是眼神遇上了文修的看他的目光,心中暗暗一乐想那眼底分明是笑意,看来是想让我帮他题跋了。朴伯文放下手中的点心,一抹嘴有了主意,笑着说:“文修,不知道我能不能在你这画上添上几笔?”
文修倒是一惊,他的本意被伯文猜个正着,这不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本是想看看伯文对这画有什么意见,能提出什么样子的跋,没想朴伯文不但要题跋还要改画。既然朴伯文都说出来了,他也就不好意思驳伯文的面子了,点点头同意了,心里更加期待朴伯文如何在这本就很好的画上添上几笔。
朴伯文坐到椅子上,研了墨,试了试笔,随笔画了间茅草屋,屋中坐了一个人正望着梅花,他的身边还亮着一盏油灯。金文修不语,心中有些不悦,虽说这几笔画给画面带来了些生气,但是却完全破坏了墨梅那一身傲骨的意境。
朴伯文抬眼看了看眉头紧锁的金文修,笑了笑,又提笔不紧不慢的提了跋,跋曰两句,是某首词的最后两句“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落款“文修、伯文合作,庚寅年画于来今湖畔”。金文修低声读着这两句词,词中两句本有愁思难平之情,可是用在这画,这时间中却有说不出的缠绵之意。金文修看了一眼朴伯文,发现伯文也在望着自己,嘴角微微一翘,眼中不禁泛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说道:“伯文既然题了跋,不如我也来写一句吧。”金文修走到朴伯文身边,拿起笔,在伯文题跋的右边,写道“夜起望梅思君郎”。
这话写的俗,但却正写在了两人的心坎儿里。朴伯文不知道金文修写这句话的含义,只道是认为金文修肯定猜到了自己一夜无眠,顿时脸红了一半儿,昨夜自己不知道一连画了多少张梅花,只是没有一张令自己满意的。他不知道金文修昨夜也睡得不踏实,翻了不知多少时候的烙饼,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点上油灯,打开朴伯文的那幅墨梅图来看。
金文修可没有朴伯文那么多想法,他只是把自己的心情写入了画中而已,借画写情本就是件痛快的事情,文修拿起画仔细欣赏起来,不时的还点点头,摸摸下巴装作一副留着山羊胡的样子,嘴里念叨着“不错不错,这画什么时候拿去裱起来。”
朴伯文见金文修没有注意到自己脸红的样子,心中一阵大喜,忙站起身拿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又端起粥碗喝了口粥,咂咂嘴,心说金文修这手艺还真不是吹的,这一碗普普通通的粥都能做的如此好吃,想到这儿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脱口而出道“金文修,你要是个姑娘,我这辈子绝对是赖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