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我偏偏就不是个姑娘呢?”金文修也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刚说出口,某人的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人在认真的看画,一个人坐在桌案边,托着下巴,望着那个观画之人,细想想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构图。
朴伯文暗骂自己多这嘴干嘛,到了还吃个哑巴亏,伯文猛掐自己手指头,作为以后不能再嘴欠的惩罚,这次掐的还真是狠。屋里弥漫着尴尬,自打金文修问出那一句有口无心的话后,朴伯文就一直在纠结应该如何答,打岔过去明显是在逃避问题,直接回答可这怎么答呀?
金文修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真是帮伯文解了围,只听文修自言自语道:“我见伯文的字,应该是二王入手,这起承转合无不看出二王的影响,不过这神采似是学的颜鲁公,好字,好字呀!”
朴伯文一听这话,乐了,接话道:“正是,文修好眼力把我从何处学的也都看出来了。”岂料文修不但没有理他,就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接着捧着画儿看,朴伯文一开折扇,斜靠在椅背上,摇着扇子,望着虚掩的窗户,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心想咱好歹也算是个风流才子,多少女人争着要与我吟诗作画,却不料活生生的砸在一个无名男子手中,第一天人家对我爱答不理,我第二天屁颠儿屁颠儿跑着给人赔礼道歉,之后虽然对我很好,但是我竟然是窘相百出,形象全无,更不可思议的是,竟然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而夜不能寐,朴伯文呀朴伯文,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金文修看的倦了,放下手中的画,瞟了一眼伯文,没有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直接走出了屋子,到厨房泡了两杯上好的龙井,给伯文端了过来,轻声说道:“我看伯文是有点儿累了,来喝点茶吧!”茶香四溢,朴伯文感觉身心顿时舒爽了不少,伯文接过茶杯,抬眼看了看文修,只听金文修“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忙问怎么了?
金文修笑着说:“朴伯文,你的表情还真逗。”
金文修无心的一问,换来的却是留心的观察。金文修刚才哪里是在看画,充其量只是用画打打掩护,其实早就把朴伯文的表情看了个实在,通过伯文的表情,文修也差不多能把伯文的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想猜伯文的心里对于金文修这种在江湖上混得人来说并不难,想卖画就得先会读懂买画人的脸,的言,的行,察言观色是做买卖的看家本事,这点本事没有,金文修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再说朴伯文这人看似极为善于人际关系,但其实单纯的很,表情都骗不了人,更不用提眼睛了,的确是不长于在官场上混,没几下子就被人看了个干净,附上这再明显不过的题跋和多次的脸红,金文修的心中已经明白了不少。
金文修和朴伯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转眼又是中午,照例文修留伯文在家中吃饭,朴伯文也不客气,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不过话说也怪,不知朴伯文这是唱的哪一出,竟然搬了椅子跟着文修来到厨房,坐在文修做饭案台的旁边,看着文修做饭。
金文修不解朴伯文的想法,觉得又奇怪又好笑,便戏谑的问道:“伯文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要偷师学艺,回家孝敬自己的父亲大人?”
朴伯文摇摇头说:“我才不要学这个,况且我要是回家做饭给我老爹,他非得被气的个半死。我只想看着你做饭,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金文修微微点了点头,继续着手头的事情。
朴伯文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就这样一直静静的看着文修,偶尔饭香飘过,便会勾起一抹笑容,心中更是无限的满足。金文修本是喜欢安静的人,可是这做饭的时候被人盯着看,却是头一遭,实在是被伯文看的发麻了,开口问道:“伯文和黄雨泽公子很熟悉么?”
“当然,我俩从小就玩在一起,学在一起,我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功夫也还都是雨泽教我的,不过人家现在有了相好,找我的时间可是比原来少的多了。”朴伯文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说,“话说你和雨泽还真有相似之处。”
“哦,是什么?”金文修转过头,问道。
“你们两个人是我所认识的朋友中,少有的会做饭的男人,只不过黄雨泽是个初学者,而你却可以做出绝味佳肴。”朴伯文半眯着眼微笑着说。
文修听这话不像是真心实意的夸,更像是溜须拍马,本想回几句,不过想了想夸自己会做饭的朴伯文还是头一个,这拍马屁拍对了地儿,叫人心里听着也是挺舒坦,便改了话问道:“黄公子也会做饭?”
“是呀,好像就是在个把月前黄雨泽突然有一天就喜欢上了做饭,成天叫家中的厨子教自己怎么做,还非说要学会几道拿手好菜叫郑天佑尝尝。打那儿起一到晚上就往郑天佑家跑,说什么天佑就喜欢吃我做的饭,回家后又叫家中的厨子教自己如何做饭,弄得金家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老将军这叫一个气,可也只能干瞪眼看着,什么也管不了,来了我家几趟,说是要找我爹诉苦,我爹也没辙,要我说让与其让黄雨泽去边关打仗,还不如让他去相夫教子。这也没办法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谁让黄雨泽偏偏爱上了一个男人呢……”朴伯文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讲着,也没注意金文修到底是听了没有。金文修本来也对黄雨泽的事情没那么感兴趣,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却引起了朴伯文的这么多话又不好意思打断伯文的话,只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不过就是这一耳进一耳出,文修还是差不多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爱上了男人?”金文修小声嘟囔了一句。
朴伯文一合折扇站了起来,走到文修身边说:“文修,你是不是也觉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奇怪的很?”
金文修一边炒着菜,一边看了看身边的人,微微一笑,轻声道:“这有什么奇怪?天底下哪有只能男人与女人在一起这种歪理邪说?只要两情相悦,脾气相投即可结为夫妻。伯文,你这想法也太古板了。”
“这……”朴伯文又坐回到椅子上,却是一句话也接不上来。金文修也没有理会伯文,接着说:“我听金公子说,他经常去一个叫做云烟阁的地方,不知伯文是不是也常去?”
“黄雨泽怎么向你提起这风月之地来了?”朴伯文一惊,黄雨泽与金文修只有区区两面之缘,为何向他提这云烟阁?
金文修盛了菜,端出了厨房,只剩下朴伯文一人坐在厨房中寻思着雨泽的意思。
不一会儿,金文修才慢悠悠的走了回来,推开了厨房门笑着说:“伯文,吃饭了,怎么还坐在厨房里发愣?”朴伯文这才缓过神儿来,忙搬着椅子回到的前屋。依旧是清茶淡饭,两人面对而坐。金文修抬眼望着伯文问道:“我听伯文刚才说,那云烟阁是寻花问柳之地?”
朴伯文忙道:“啊,文修不要误会,我和雨泽去那里只是品茶听曲儿,吟诗作画,从不做那风流之事。”
金文修轻抬嘴角,一句“哦”,给伯文吓了一跳,忙改口道:“也不是从不,那也只是偶尔偶尔。”
金文修听了这话,又看了看满脸紧张的伯文,不禁大笑了起来,指了指伯文说道:“我哦一句又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你何必这么紧张,我是想问你们去那里品茶听曲儿,吟诗作画?”
朴伯文这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难道文修不觉得去那里听听小曲儿,提笔画画儿,颇有兴致么?”
金文修轻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碗筷,不慌不忙的反问道:“抚琴无情,作画无意,这无情无意,哪儿来的兴致?”
“文修对这风月之地似乎解了不少,看来也是常客?”朴伯文为文修的空茶杯中蓄满了水,轻放茶壶,一挑眉笑着说。
“这话错了,我还真是从来不进这种地方,画儿伤眼,曲儿伤耳,不看也罢,不听也罢。”
朴伯文听了这话,又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心里琢磨着敢说这种话的,除非也懂得音律,便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琴棋书画中这琴字,文修大概也占了吧。”
金文修抿了口茶,朗声道:“这话不假,如若抚琴,想想这江南谁敢与我一争高下?”“哦?我对江南名士虽然不甚了解,可是也是听说不少,怎么我从未听说过文修的名号?”朴伯文听文修对自己的琴技有如此狂妄的评价,心中纳了闷。
“哈哈,哈哈,伯文难道连这都不懂了?”金文修说道:“隐士高人,又何必求取这一世的功名?”“这话倒是不无道理。”朴伯文赞许的点点头,一拱手又道:“若文修不嫌弃,伯文今日想与你琴箫合奏一首,不知意下如何?”
金文修沉了脸,摇摇头,站起身来到窗边,推开了半掩的窗户,看着窗外依旧宁静的来今湖,轻声叹道:“罢了罢了,我今世与琴无缘,伯文也高抬文修了。”朴伯文坐在桌前,望着文修的背影,只觉得一片凄寒之意,若非有难言之隐,又怎能让那如梅的金文修说出这种话。朴伯文也放下手中碗筷,走到文修身边,轻轻拍了拍文修的肩膀,道:“文修,可否告知你琴技如此高妙,却为何今世与琴无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