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信中的内容看,衢州的这位陈半城,与郭神医称兄道弟,又以嫡长子相托,可见俩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而郭神医又是秦相爷的挚友,如此一来,这个少年人就变得难以处置了:
杀,这种背景下,是不可能杀的,一旦杀了,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再无转寰的余地。
关,肯定也不行,至多十来天,陈大少爷没有抵达临安的消息便会传回衢州,那么,陈半城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冯敬忠。
放,却又有泄露情报营机密的可能性。
这个冯敬忠,太不小心了,完全丧失了一位资深谍报人员的警惕性,竟然给本官带来了一个如此棘手的烫手山芋。
中年男人想到这里,心中非常不爽,慢慢地收起信肉,瞪了瞪冯老大,恼火的说道:“你说怎么办?”
冯老大搔搔脑壳,一张老脸臊得通红,一时间,竟也哑口无言,不知作何回答。
中年男人盯着冯老大,沉思良久,说道:“依本官看,还是杀了沉江为上策,你冯敬忠干脆远走他乡,如此一来,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冯老大吭哧了几下,期期艾艾说道:“但凭干办大人做主,只是卑职以为,陈大少爷又似乎罪不至死。”
中年男人见冯老大不愿杀人,又说道:“既然这样,只能给他服食懵懂丸了。”
冯老大一惊,说道:“这懵懂丸一服下,陈少爷可就变成傻子了。”
中年男人双手一摊,说道:“那又如何,总比丢了性命强一些,况且,懵懂丸的药性随着时间推移会慢慢减弱,或许过个一二十年,陈少爷完全恢复正常也不是不可能。”
冯老大心里微叹,这懵懂丸,乃御药院秘制,一旦服下,好人变傻子,傻子变呆子,浑浑噩噩懵懵懂懂,时而清醒时而胡言乱语,没有十数年的光阴,药性无法消解,端的是歹毒无比。
最主要的是,没有解药........,只要沾上,一辈子也就废了。
然而,从眼下来看,似乎这是最佳的解决方案了,毕竟,保住性命比什么都要紧,便无奈的点了点头。
.......
次日清晨。
梅城码头。
昨天上岸投宿的旅人们纷纷回到客船上,他们三三两两的进了客舱,却陡然发现陈文波依旧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便忍不住朝着坐在船头的冯老大嚷嚷道:
“冯老大,你这客船不是夜不留宿么?怎么,几十年的规矩今个儿被陈大少给破了。”
冯老大将手上的旱烟杆在船舷上用力磕了磕,满脸不快的说道:
“陈大老爷家的大少爷,我一个撑船的穷老汉拗的过他吗?列位客官,可万万莫再取笑老汉了。”
这些旅人大多是衢州人,对于陈半城的权势,自然有所了解,因而,冯老大的解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一船人便嘻嘻哈哈的顺江而下,直奔桐庐富阳。
直到日上三杆,陈文波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睡梦中醒来。
他掀开被子,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船上的众人,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许久,才冒出一句话:
“呀呀呀!浙东唐诗宋词之路仿古深度游,真是古色古香惟妙惟肖呀!”
众人闻言,俱是惊奇的看着他。
片刻,有人说道:“陈大少,你这话说的,在下听不明白呐。”
陈文波没有理他,自顾下了舱榻,套上鞋子,出了船舱朝着江面上四处张望了一番,但见帆影点点,大大小小的木船来往不绝,一张嘴巴顿时便乐的快要合不拢了。
他先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船头,双手拢在嘴边,“嘿哟嘿哟”啸叫了一阵子,这才转了身,对着一船人感慨万分的说道:
“这深度游,没想到几年光景,竟然有了这样的规模。”
然后,他又冲着冯老大走去,嬉皮笑脸的看着冯老大,说道:
“老师傅,这船桨能不能让我来划几下?”
冯老大脸色一变,有些怜悯的看了看陈文波,别过了脑袋,一声也不吭。
陈文波讨了个没趣,又蹬蹬蹬走回船舱,打算与其他的旅人们聊聊天,忽然间,他一拍脑袋,喊道:
“咦咦咦,我不是睡在火车卧铺上吗,怎么就突然到了这木船上?”
然后,便着急上火的四处寻找他的行李。
“大少爷,你的行李就是那个包裹,再无旁物,你看,它不是好好的搁在舱榻上么?再说了,你陈大少的东西,谁敢动呐?”
有人见不得陈文波那副仓皇的模样,好心的出言提醒道。
大少爷?包裹?
陈文波看着说话的人,瞬间就觉得一头雾水铺天盖地的袭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道:
“什么陈大少?我叫陈文波,我的行李不是这个小小的包裹,而是一个大大的旅行箱。”
众人无奈的看着他,心说,陈文波不就是陈大少么?陈大少不就是陈文波么?有错么?
至于什么旅行箱,抱歉,咱们不晓得,咱们只晓得那个绸皮包裹是你陈大少爷的。
冯老大听着这些胡话,实在是不忍卒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暗道:
可怜的陈大少爷,多好的少年郎呐,就这么傻了,懵懂丸的药力下,他的大半辈子就算是毁了。
人呐,好奇心实在是不能太强。
陈文波看着众人不善的目光,心里猫抓似的。
他怔怔的盯着众人,双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裤兜,那里装着自己的手机和钱包。
然俄,他摸了好几把,不但没有摸到任何东西,甚至,就连裤兜都没找着。
话说,绸缎做的长衫,哪里来的裤兜啊?
摸不到手机,他更急了,发了疯似的开始撕扯身上的长衫,同时,眼光恨恨的扫向冯老大。
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莫名其妙的会从火车上的睡梦中,跑到这条古色古香的木船上,就算其中有一万个理由,但无论如何,都与这位撑船掌舵的老头子脱不开干系。
到了此时,陈文波还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已经穿越了。
他是帝都大家历史学系的大四学生,主修宋史,这次,为了完成毕业论文,特地从北方赶到杭州旅游,而其中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考察南方最近开发的浙东唐诗宋词之路。
于是,他用恶恨恨地眼神将冯老大杀死五十遍之后,才迈开脚步,缓慢而又坚定的走向船头,雄纠纠气昂昂的站到冯老大的面前。
“老师傅,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将我从火车上弄到这艘破船上的,这个答案,我相信将来我报警之后,110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其他的行李暂时就算了,现在,我请你将我的手机还给我,里面有大量的论文素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其次,请将钱包里的身份证还给我,出门在外,没有身份证可是露宿街头的,这个道理,相信你是知道的。
这两件东西,你想要多少报酬,就请开个价吧!”
陈文波一字一顿正气凌然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