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墙倒是有幸见过那红衣几次,说来可笑,之所以能见到红衣其实不过只是因为红衣那条狗,也不知那条狗为什么会喜欢自己,总之但凡靠近自己一点的地方都会很快扑上来,故此,也惹来那红衣颇为不愿,想来倒也正常,毕竟谁能喜欢自家的狗子对别人屁颠屁颠不是?
红衣性格倒好,虽有些不悦,到底还没到发火地步,不过萧墙可是清楚听见自自己某次离去之后一把红木椅子被红衣捏的咯嘣脆的声音,萧墙自认自己臂力并不小,也不是没遇见过臂力大的人,就比如之前被抓起来的那位贩卖刀剑的走卒,一把大锤抡的虎虎生风,半熟的铁一锤子砸下去都能砸出一个大坑来,但能将一把椅子捏碎,恐怕即便那位走卒都不能做到。
红衣不简单啊,最起码萧墙不认为自己能惹得起这样的人,心道那红衣即便不是什么大有来头之人,大概也是传说中的练家子了,得罪这样一个暴脾气姑娘,可比得罪面前这打架时候只会抓耳挠腮的曹元元恐怖的多。
曹家大少爷鄙夷道:“真没胆量,不就是一个婆娘而已,能给你吓成这个样子?我曹元元第一个看不起你。”
萧墙不咸不淡道:“你有胆量为何不自己去?别人来到你曹府地盘上,你曹元元想要收拾一条狗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又何必非要我出面?”
曹元元一时语塞,撇嘴道:“我那还不是寻思着不想别人说我曹元元店大欺客?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干掉那条狗就最好了,你不去拉倒,三百两银子有的是人想赚,本来老子还寻思着今天晚上去带你见见世面,嘿,现在看来老子是省了。”
“见见世面?咱们镇就这么大,还有什么世面可见得?”萧墙不禁有几分纳闷。
背过身后沉默不知在想什么的婢女,曹元元将萧墙拉至一旁挤眉弄眼道:“杏花楼来了几个秦淮的妞儿,想不想看看?那可是江南女子,比咱们镇上这些庸脂俗粉可是好上了太多。”
“不想。”
萧墙摇摇头。
曹元元不解:“那可是秦淮的妞儿,秦淮自古出美女,这你都看不上?”
萧墙道:“我看得上别人,别人未必看得上我,更何况我还要练功,没时间,要去你自己去。”
“练功?”
曹元元瞪大双眼满腹狐疑。
“你练什么功?”
萧墙才意识自己说漏了嘴,忙道:“没什么,我说错了,过两日便是你家老头子寿辰,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瞎逛什么?”
“老子这才收拾东西回去,算了算了,不去拉倒,老子乐的一个人潇洒。”
“你不是原本就没打算带我去吗?”
“我…”
曹元元一时间竟被噎的说不出来一句话,只能瞪了萧墙一眼。
“老子就不该跟你说这么多,对猴弹琴。”
身后婢女插嘴道:“难道不是对牛弹琴?”
曹元元道:“你瞅瞅他有牛那么壮吗?咋看都像一只猴。”
萧墙懒得理会,牛也好,猴也罢,而今眼下却是根本没有多余时间跟曹元元在这里吹牛,还打算着回去风烛残年的老猎户家里看看其怎么样了,莫要稀里糊涂死在家里了才好,完了还要看看这几日徐来有没有回来过。晚上还要接着上山练功。
将那头山羊贱卖了之后包里倒是又有了不少积蓄,却是比城隍庙做工时候挣了太多,只是距离三百两的债务却还有不少差距。
回去一趟之后老猎户倒是并未有多大变化,时而浑浊,时而清明,倒是一如既往暮气沉沉,似有随时都会归天之兆,交流甚少,再回木人巷一趟之后,也并未发现徐来留下任何记号,于林间扎马练功直至夜幕降临才再回木人巷,却在此时见到一个熟悉人影正在自家门口等待。
穿着一件鹅黄色衣裙,质地极好的裙子遮挡不住婢女身子的娇小清瘦,穿在婢女小燕身上,非但没有人靠衣装之感,反而有几分说不出的滑稽,某些时候萧墙更觉得小燕穿自己原本的那些衣裳还更加好看一些。
快步踏进木人巷,清楚见到婢女在看见自己那一刹那眼神放光,萧墙疑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回曹家了吗?”
婢女淡淡道:“曹元元让我来请你去喝酒。”
“请我喝酒?”
萧墙诧异。
“那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上次在我家里才喝了那么一点便吐的昏天黑地?”
“你还说,要不是你,我能折腾半宿?”
每每提起此事婢女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念起此时那位大少爷还正在杏花楼等候,耽误不得,便迈过这个事情,撇嘴道:“今日曹元元也不知是发了哪门子疯,非要在杏花楼搞个什么同窗会,已经摆下三桌酒菜,邀请了不少你们同窗,就差你了。哦,对了,差点忘了,李伢子也去了。”
“李伢子?他两不是前几天才在聚香园大打出手?怎么可能会去?”
这就让萧墙有些觉着难以置信了。
婢女道:“那是因为曹元元把张家小姐也一并叫去了。”
“嗯?”
萧墙面色阴晴不定,他又如何不知杏花楼是什么地方?如何能让一个堂堂张家大小姐踏足那种地方?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原本心中还对这什么同窗会毫无兴趣,可李伢子与张雪梅的前往让萧墙觉着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同是自己发小,倘若再度在杏花楼打起来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萧墙沉声道:“那你等等,我换身衣裳就去。”
…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镇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杏花楼绝对是小镇最为至高无上的安乐窝,闲暇时候别说是能亲自踏进这座日夜灯火通明的飘香园,便是远远闻上一阵杏花楼之内传来的女子脂粉气息,也足够让小镇大多数男人心潮澎湃,恨不能将家产变卖干净去换杏花楼里面那些燕环肥瘦的风尘女子嫣然一笑,这并非是危言耸听,事实上小镇还的确发生过这种事情,男人们最为喜欢的地方通常是良家妇女最为深恶痛绝之地,小镇也曾有人检举杏花楼实在太过扰民,原本就在小镇最为繁华地段,每当夜阑人静时候试问又有几个人能禁得住从杏花楼传来的莺莺燕燕之声的诱惑?更有不少时候还能听见声声似入云霄的娇喘之声,距离杏花楼尚远的男人听的抓耳挠腮心里痒痒,可苦了那些靠近杏花楼的男人,一次两次还好,可时间一长,小镇的补品根本就供不应求,想要而又无能为力才最是让人心累。
一封检举信并未就此让杏花楼关门大吉,反而日渐生意兴旺,老鸨更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中原各地的女子撑台面,这也使得不少人暗中揣测,或许杏花楼赚的银子县太爷吃了回扣也说不定。
食色,性也。
当远远听见歌姬嬉笑之声,宿醉客的爽朗大笑时候,那栋高达三层灯火通明的楼宇也就在眼前了,门口两根偌大的红漆圆木撑起了整个杏花楼,还未踏进门便闻一阵酒肉香气,三五个衣着暴露的风尘女子正来回穿梭于堂间,热闹非凡,最中间戏台子上正有一说书老人技惊四座,萧墙看的惊奇,这说书匠可不正是从之前的茶铺里离开的那位?怎的突然来了杏花楼?
这说书匠功夫极好,说的正是一桩仙人斩蛟故事,抑扬顿挫,张弛有度,似有身临其境之感,每一句话都能扣人心弦,哄的堂下宿醉客心甘情愿掏出怀里银子来买下文,说至兴处仍是不忘朝戏台子中间丢上几锭碎银子,极为大方。
说书匠年纪约摸古稀上下,面前一张八仙桌,桌上一碗酒,一碟花生米,一块惊堂木,仅此而已,戏台子上已扔了不少银子,二楼一边嗑瓜子一边冲身旁小厮说些什么的老鸨笑的早已合不拢嘴。
萧墙才踏进门时候便被这不甘于茶铺老板压迫的说书匠一句话给吸引了过去,再也挪不动步子。
说书匠一块惊堂木一拍,顿时鸦雀无声。
“却说那位斩蛟仙人,并非真正仙人,而是陆地上的仙人,又称地仙,也就是陆地神仙的意思,诸位可曾见过陆地神仙是什么样子?”
众堂客面面相觑,他们哪儿见过什么仙人,又如何知道仙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今日只是当做听着好玩罢了,心道你负责说,我们负责听,听的乐呵给你赏钱就是,哪儿来的这么多屁话?
终有人忍不住撇撇嘴。
“你这老东西,我们要真见过什么陆地神仙还会坐在这里听你这老不死的吹牛?赶紧说,别废话,惹得老子不开心了把赏钱全部拿回来不说,还得拆了你的戏台子。”
满堂哄笑。
说书人也不恼,笑着不急不慢道:“想要知道这桩故事,我们就必须得从地仙说起,毕竟蛟龙那玩意儿可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斩的不是?话说咱们今日里要说的这位仙人人称诗剑双绝,有一身通天本领,极为了得,剑仙乘舟遨游东海,那舟无桅无帆,仅仅一孤舟而已,却在东海之中横行无阻,谁知那片海中有一条蛟龙为祸,掀翻了剑仙孤舟,剑仙一怒之下拔剑将那东海一剑轰隆隆劈出两百丈,将那蛟龙直接当场斩杀。”
只闻一句轰隆隆便让萧墙脑子里构成画面心神激荡。
众被代入故事中的堂客齐齐深吸一口凉气,一剑能将大海劈出两百丈,那得是何等惊天动地画面?
正此时,一个极为不协调的声音从三楼之上传下来,正打开门看萧墙有没有到来的某位大少爷偶然听闻这段故事,撇嘴不屑道。
“放你娘的屁,明明只有一百八十多丈,谁跟你说的两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