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源生吗?”
源生循着这浑厚声音望过去,见得一个依稀熟悉的脸庞,那是一名有些英俊身材硬朗的青年正在对他吹口哨。
“薛朗?!”。
想起薛朗,源生有些不自然。这个名字已经沉寂在源生记忆里很久了,今天再次听到了名字,相关的记忆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在当初家里还没有拆迁的时候,两个人家相距不远,两人年龄相近,所以薛朗是源生小学时最要好的玩伴。然而因为拆迁的缘故,双方家里都搬走后产生了距离,再加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二人就没再联系过了。虽然后来搬回来住进了新房,因为那道抹不去的伤疤,二人谁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对方,他是源生最羞愧于面对的朋友,没想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相逢了。
“源生啊,真的是你!我们有六年没见了吧。”按照一般的客套语言,源生这时候应该要说诸如“最近过得还好吗,在那里上学或者在哪高就,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话。不过面对薛朗他不想那么矫情,再说了问那么多废话也没用,源生迫切的想知道在他沉睡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于是直奔主题。
“薛朗,先别叙旧了,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这咋突然冒出这么多植物来?还有大家怎么都到楼顶上来了?”
“唉。”薛朗叹了口气,“我也不太清楚,早上本来我要去驾校学车,刚出去却发现小区两边树好像比往常高许多,而今天的阳光明明很刺眼,照在身上却暖洋洋的。中午的时候,就只看到道路两侧的植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疯狂生长,周围一圈人都在拍照发朋友圈什么的,但是手机没有信号,也发不了。我感觉情况不太对劲,就赶紧跑回家待着了。”
“等一下,你这意思是就中午植物就长成这个样子了?”
“应该是的,反正街上的人都火急火燎的回了家,看到那些棵树都长的比楼还高了,都给吓得魂不守舍。谁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怪事啊!后来有人还说看见了树枝袭击人,好像把人整个拖走了,然后就没人敢在街上待着了。”
“那后来怎么又都跑到楼上来了呢?”
薛朗有些悲伤的说到“我在家里待着先是发现停电了,水管也停水了,墙外边一直有‘沙沙沙’摩擦什么的声音,又见到窗户被一条条树枝给捅破,伸进了我的房间里。”
他换了一口气,继续说到“刚开始我还找锯子切断伸进来的树干,后来发现实在是太多了。我寻思着如果这东西充满了房间,会被困死屋子里吧。我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到外边去,但是刚走到楼下,满地都是纵横交错的树根,而且都还再不断地扭动伸长。那时候还不像现在一样多,可是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离开这栋楼好像更加危险。正好我遇见了王祥胜他们一伙人组织让人上楼顶等待救援,所以也就跟着上来了。”
源生心里默默地消化着薛朗的话,“植物”“疯长”“阳光”。这世界已经变得那么陌生,听了薛朗这番话之后联想到在楼道口看见的血迹,心里更加恐惧了。
“源生,虽然我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以前的生活已经回不去了,我们所要面对的未知将会及其可怕,很多事情都会超出我们十几年的认知,你可别再像以前一样遇见事情就怂了啊。”薛朗郑重其事的说到。
源生被他说得有些脸红,“知道了,我也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这鼓励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其实从醒来到现在源生一直都没有那么深的危机感,潜意识里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梦,直到现在听完薛朗一番话,再加上他立的Flag,源生才渐渐的回过神来,接受了已经到了“末世”这种局面。
虽说镇静了下来,可是望着周围几人合抱不拢的粗大树躯,通向天穹树干以及遮天蔽日的绿荫,源生他们这些人像是被监禁的小白鼠,而这周围的参天巨树就是用来关押他们的铜墙铁壁。
后来源生和薛朗又闲着扯了扯当年分开后各自的境遇,直到薛朗小声说了一句“你觉得这些植物为什么突然就疯长了呢?”
源生想了想,回答道“估计是因为今天太阳光有点特殊的缘故?”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你看这些植物都不顾一切的向上长,争着抢着要占据高的位置,会不会是为了多吸收一些阳光?”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啊,照这样看来植物异变的诱因就是阳光?”源生不由得想起早些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2012》,电影讲的就是末日灾祸,其中导致灾变的诱因也是太阳。源生不由得心里吐槽到:真是太阳抖一抖,人类就遭殃啊。
两人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已经再也看不到往常生活中那么闲适的蓝天白云,更别提火辣辣的太阳了,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枝丫和无穷无尽的树叶。
奇怪的是每隔一小片区域就有一块完全没有被树叶遮挡的光照形成光栅照下来,所以人们才依稀能看到一些东西。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上面密密麻麻的树叶会有规律的隔一段距离就空闲一块区域,但是托这个的福,有了一丝光亮,人们才没有完全崩溃;如果完全失去光,在全黑的情况下,手机的灯光支持不了多久,人们会在黑暗中恐慌。
“说起来高中生物倒是讲过一些关于植物的知识,可惜我都已经忘光了,不然说不定可以猜到一些理由。”
“可不是吗,我大学选的理工科和植物学也完全不挂钩啊,不过我倒记得植物细胞的繁殖好像是有丝分裂,但是我记得这个周期大多都需要十几个小时吧,而且短时间里大量分裂所需要的元素会很多,它们从哪里吸收这么多的物质啊?”
“我也不清楚,比起这个我觉得植物长了四五十米高更不科学,这些原本都只是栽在小区里边绿化带的常绿植物而已,它们生长高度也就几米,最多也就十米多点;然而就这些树各个都能打破过去人类记载的吉尼斯世界记录了。”
“长那么高那么水和养分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运到顶端?太奇怪了吧!”
“现在可不是惊叹这些的时候,我们应该发现问题,从问题的根源入手,才能解决问题。假如我们也可以变大,那其实就可以解决现在这个困境了,问题是怎么才能像植物一样变异了。”
“搞笑吧,人类变异变得那么大,骨头也承受不了啊。再说的如果地球上的生命都变大了,那不就变相等于地球变小了,那以后资源就更不够用了。”
“算了,我们两个聊话题从来都只会越聊越偏,小时候就是如此,现在也还是老样子。”源生肚子有些咕咕作响,“我有点饿了,我早上还在家睡觉,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刚刚拿上来的面包还让他们拿走了,我去要回来一些。”
源生刚要站起来,却被薛朗一把拉住,“别去,去了你也要不到食物的,费力不讨好。”
“什么意思?那我刚才拿上来那么多东西难道就不能再拿回去吃吗?”
源生有些皱眉。
“那看见那边站着的几个人了吗?你刚刚上来的时候被他们搜身,其实也就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私藏什么食物,你不感觉他们有些眼熟吗?”
“嗯?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很眼熟,那个是赵帅吧,小时候他老欺负我们;另一个是闪明晓,听说也是很早就辍学混社会的;还有徐庆,以前老在我们学校门口勒索钱的瘪三。”
“他们是所谓‘安全区’的“保安”,对了,他们管楼顶这一小片地儿叫安全区,好像是某个游戏里的名字。他们的头你应该也认识;就是前边解放路那家网咖的老板王祥胜,他可是老一辈中出了名的社会人。”
王祥盛的名字源生当然知道,但不是因为他的名声,源生和他并不是一个时代,谁在乎他年轻时候做过什么?源生了解他是因为他的女儿——和源生算是青梅竹马的女孩王安妮。
源生从小比较腼腆,再加上小时候体弱多病,总是挂着鼻涕,所以被周围同龄的小孩排挤。但他每次都特别执着的想要和别的小孩交朋友,就算他们总是吃光源生带来的零食,拿走他的玩具,怂恿他去做一些会惹怒大人的事。即使源生总是因为这些事被家里人骂,他也改不了粘着那群欺负他的小孩。比起被欺负,源生更加不能接受没有人和他玩的那种孤独。
某天他们例行玩“抓人”游戏,规则很简单,先猜拳选出一名“坏人”,然后这个人抓到并抱住的人成为新的“坏人”。每次玩这个游戏,源生都会被他们联合在一起欺负,当他抓住一个人时,总会有别的小孩到他身后拉扯他,结果自然就不算抓人成功;每次别人当“坏人”的时候,总是逮着他一个人抓,没有人帮他,所以跑不了几步就又变成了“坏人”。源生实在没有力气跑的时候,一群小孩会跑到他面前拍屁股,说一些嘲讽他的话,就算看到把源生气哭了也没有人上前安慰他。
不过这次不同,一旁石墩上坐着一名女孩,将全程都看在眼里,女孩打心底不喜欢这个被欺负了只会哭的男孩;不过觉得他的孤独和自己有些相似,她站起身走到男孩面前拍了拍他的头,“哭什么哭,别和他们玩不就好了?你要是需要人陪你玩,就和我一起玩好了。”
其他小孩看到这个女孩是王安妮,都跑得远远的,撂下源生和她独处。这附近小孩家里的父母大多都不让和王安妮玩,说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大混混,还开了家网吧带坏小孩子。其他方面的话就是安妮妈妈在她小时候抛弃了她和王祥胜,再加上她爸爸也不喜欢管她,导致安妮有点孤僻。别说是男孩,就连女孩子也不愿和安妮玩。
源生同样也有点怕安妮,倒不是他爸妈说了什么,而是像他这么懦弱的人,只敢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上。别的小孩子都不喜欢和安妮玩,他也跟着,否则害怕没人带他玩。可是现在放在源生额头上的那只手,好温暖,很舒服,所以他下意识的回答“嗯”。
之后他就成了安妮的小跟班,托她的福,再也没有小孩子欺负他。抛弃了那群“小伙伴”之后,源生感觉其实朋友还真的不需要太多,有那么一两个真心的就好了。
回到王祥胜身上,这个人明着是一家小网咖的老板,实则是这片街道还有附近几个村的“罩头”,虽然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但是为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图,是出了名的地头蛇。在老一辈里还有王砖头的名号,据说是因为当初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家里还算富有,然而学校附近有两个混混老爱勒索他;有一天他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狠来,拿着路边砖头把二人开了瓢,后来学校少了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道上多了一个打架喜欢用砖头砸人的大哥。再后来他用父母的积蓄盘下来一家网吧做老板,“王砖头”的名号才慢慢被人健忘。
回忆结束,源生有些不解,他也算是了解王祥胜;以前源生在他开的网吧上网时,身后总会围着一群观战的小孩,惊叹于源生技术的高超,作为网吧老板的王祥胜自然注意到这个男孩,也认出来他是昔日自己女儿的玩伴。因此几次和源生对话,都还算客气。所以源生觉得这个人还算挺好说话的。
“老王应该挺好说话的把,我去拿一点面包肯定没问题的!”
“我看不太好整,这和关系无关。你想想他们这几个人在王祥盛的带领下,让大家把身上能吃的东西都聚集在一起,由他们集中保管,还规定了一天开饭的时间和数量。说是为了有计划的度过困难,帮助大家合理规划食物,但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就是为了霸占最为重要的食物资源。”
薛朗再次解释道“在你来之前已经分过一次作为午餐了,你要再去要食物就是打破这个规矩,于公于私王祥胜都不会同意让你破例的。而且他们给大家分的量并不多,这里的人都躺着不仅仅是因为对未来恐惧的原因,还有就是分的量根本没吃饱,所以躺下来节省点体力。要说他这一招还是很高明的,假如一点都不给分,大家群体起来反抗,他们再狠也抵不过这么多人;可是正是因为这一点点,这些人都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谁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薛朗有些气愤,随后又无奈的说“之前也有人抗议说不够吃,结果现在还在那边躺着,众人见这样的情形,也都不愿惹那群人了。”
听完薛朗的话,源生也觉得自己要不到食物,他和王祥胜关系还没好到那个地步,对于刚刚没有先自己填饱肚子,简直后悔的要死。源生已经真的很饿了,算起来,从昨天晚上七点到现在,他也就是在网吧吃了一桶泡面和一瓶可乐而已,刚醒来的时候因为恐惧,所以身体忽略了饥饿感,这一会却好像全身的劲都因为饿而消失光了,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食物。
饿驱使着源生想要试试运气,他心里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万一老王看他可怜,分他一些食物了呢?
此时一双狭长的眼睛正从暗中打量着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