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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平岁引

有一只金色的小鸟如同利箭撞破了深夜。

这件事只有南岁引看见了。

她的目光顺着金色小鸟消失的方向望去,静默片刻,弯下腰,双手插进土里,一个又一个慢慢地拔出萝卜,把沾满了泥土的萝卜放进篮子里后,从田里起身走到小路上。

夜色深沉,无月无星,树影婆娑,四周都静静的,只有隐隐约约的水声,还有深浅不一的影子在角落里如藤蔓蔓延,令人无端对阴影生出一种恶寒,清平镇的人流传着祖上传下来的训诫,都认为夜里会有鬼魅横行,故每家每户都提着自家孩子的耳朵命令道,绝对不可以夜出。

南岁引的步伐安定而沉静,似乎根本没有在意那深寒恐怖的恍若活物的阴影在随着她的足迹而顺延。她在自家门前停下,打开门栓,在进去前回头望了眼金色的小鸟消失的方位,然后门被关上。

清平镇变得更加安静,站在山顶上望夜里的清平镇,只能看到如糯米团的影子和零星的灯火,随着时间流逝,灯火也不声不响间熄了。有一条小河流经清平镇南北后如一带银河消失在蓁蓁莽莽的群山中。

夜更深,清平镇将又一次度过数十年如一日的平静夜晚时,从群山深处忽然浮现一株莹白色的神异之花,每一片花瓣上似乎都有一个小人盘膝而坐在念经打坐,花的香气似乎有形,在夜里竟然显现出明亮的白光,而后这株花却突兀一息飞跃进三百里外的清平镇,在夜里格外显眼的花香也荡然无踪。

奇花消失之后,又从天际飞来两个人影出现在清平镇入口,一位是玄衣的中年男子,他落地后看了眼清平镇,坐在镇门口的老槐树下闭眼养神,另一位身形落拓,半露胸膛,左手腕处绑了圈佛珠,披着件绯红袈裟向中年男子一笑后也坐下,但并未像中年男子闭眼养神,而是眯着眼,神情倦怠地等着第一缕阳光照到他身上。

晨光如期而至,槐树的绿叶一摇一摇,不做松柏的正经模样,偏羡春风和柳的风姿,沙沙作响。如镜的河面倒映着石桥,也倒映着生机勃勃的野花野草,或蓝或红的小花舒展自己的枝叶,发出和清平镇人一样的呼吸声,愉快而充满希望。镇门口前面的东边竖立着一块苍老的石碑,上半节刻着一个古朴的“墉”字,下半节被埋在土里,旺盛的爬山虎绕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清平镇的镇门近似城门,墙壁虽然倒塌但未倒塌的部分依然笔直,镇上的人曾今派人重筑,可惜没有工匠愿意修它。城墙上面写着“清平镇”三个大字,这三个大字在古老沧桑承载着无尽岁月的墙壁上显出年轻人的朝气。玄衣男子想这里莫不是什么遗迹,但他并未感觉到遗迹特有的道纹,就暗自哂笑,他是被那株奇药迷了心,神思竟被一个无名小镇怔住了,产生这种谬误。

清平镇早起的砍柴人背刀走出城门,看见两个陌生的面孔,而且见一人身上的绯红袈裟华丽非凡,不由一惊,问道:“你们两位是谁?从何处来?”

中年男子温和回道:“我是赵志合,乃玄门子弟,此次在徐州历练并且替玄门招收弟子,追寻一株神药至此。”

砍柴人被“玄门”“神药”两个词吓住,传闻里的事情在他眼前变真了,他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清,手指指指赵志合又指指另外一个人,另一人被个砍柴人指着神色几分不悦,眼神凌厉,砍柴人立马收回手,清醒过来,只是话想喝醉酒的人才说的:“赵大人,额,还有这位大人,可要我为你们找一家旅舍?但我们这里少有人至,旅舍会有些.....”

赵志合止住了砍柴人的话,“无需如此,我自有安排。”

那落拓之人继赵志合说后,眯着眼道:“聒噪。”

语气有些凛冽,径直经过砍柴人进入城门,砍柴人霎时后退一步,赵志合看向那人,有劝诫意味道:“牧三坟道友,慢些。”

那人转了转左手的佛珠,头也不回只道:“玄门慢些,小人先行。”

这话里好像有刺,但这刺似乎不是很重要,也不疼。赵志合无声,牧三坟也无声,砍柴人身居鄙陋之地,也不知那话里有话,可两位大人之间似有冷意流动,他是感觉得到,也呆住无声,待他回神过来,两人都不见,砍柴人惊疑不定,急急跑回镇里跟人说今日有两位修行者来清平镇。

清平镇地处偏僻,不是靠近州府的金贵地儿,虽然没有大官大人来管着护着,但那些妖魔鬼怪似乎瞧不起镇上居民的血肉,人们每隔几年便会在某家的床下、水缸、墙壁里发现几只修行不够的小妖,然而却从没发现过大妖大魔。老人们说,这是因为有明府在,所以哪怕是一个小娃娃,那些大妖也不敢来掳掠,它们生怕明府把它们抓住。没有妖魔来清平镇作乱,但群山中那些没被明府大人抓到的妖怪却会在行人路上作恶,因此清平镇很少有人出门,如要出门,也是与城里专门的武师签了契约约定时间才会出门。砍柴人带来的事对这些常年不出远门的人来说新鲜又惊奇,老婆子们一边缝着衣服一边说,这件事便像风刮过所有人的耳朵,如果清平镇有灵,听到此事定会震个三震。偌大的震惊与天大的祸事无异,与天大的喜事也无异。

清平镇北边有一个屋檐下,满脸褶子的牛奶奶抓着牛小蛮的手,老神常在地道:“小蛮,我对你说的你听见了没有?今天清平镇来了大人物,来了两个仙人,吴砍柴脑子木木的,但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他们要收徒弟,我看过咱镇上的小孩子,就小蛮你神俊又机灵,今天乖乖的,仙人肯定一见你就收下你,以后啊你——”

没等牛奶奶说完她的殷切希望和完美规划,牛小蛮性急口快道:“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奶奶你放开我,我再不走,俏俏就要生气了。”

牛奶奶眼睛睁大像是牛铃,把牛小蛮抱到腿上道:“俏俏那个丫头胚子,你也别挂念着,等你以后修行有城,什么俏俏呀,桃桃呀,都跟你玩。”

牛小蛮原先只是急着和俏俏玩,但牛奶奶这么一说,小蛮心里便不高兴起来,我才不要桃桃呢,我现在就要跟俏俏玩。他全身滑溜溜的如同小牛仔乘着牛奶奶松开手,就一滑滑到地上,拍拍裤子赶紧跑远了,连他奶奶的话也丢在他奶奶的针线盒子里。

牛奶奶被牛小蛮气的用针一连绣了三个花纹才消气,她要是真生气,三天三夜也气不消,气的狠了,就直接跑到大屋檐上,像镇西边的破烂寺庙里的大佛盘腿坐着,嘴巴里像炒着豆子接连不断地蹦豆子般的字眼,落到人身上又疼又痛,疼的左邻右巷在牛奶奶生气时都闭紧门扉,大气也不敢出,这才是牛奶奶真生气时的威力,她说被牛小蛮气到,得反着听,她宠牛小蛮宠到天上去了,从来不对着牛小蛮说狠话,也没打过牛小蛮一下。她绣完,又瞧着牛小蛮跑去的方向出神,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牛小蛮跑到和俏俏约定的地方,俏俏已经坐在小凳子上,长辫子在背后一晃一晃。牛小蛮坐在另一个凳子上,掏出一个纸糊的风筝道:“俏俏,我们去放风筝吧。”

俏俏点点头再摇摇头:“我们先去见南姐姐,然后再放风筝。”

牛小蛮学着他父亲在家里的无奈口吻道:“好吧好吧。”

其实牛小蛮对于先见南姐姐再放风筝没有多大意见,因为他也像俏俏一样想见南姐姐,但奶奶总是拦着他,而且好几次他虽不知道奶奶说的意思但看周围人的脸色也知道奶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他有些愧疚,所以会避着南姐姐,虽然不是他说的话,虽然南姐姐不会在意奶奶。

他们沿着银河走了一段,再绕进一个巷里,到一个冷清的地方。两侧的屋子都少有人住,只有一间住了人,就是他们要见的南姐姐。没人住的屋子没有上锁,在路上便可看见院子里丛生的野草和满是碎痕的墙壁,还有屋檐上方的蛛网。有人住的地方野草虽没有隔壁屋子的旺盛,也已长到半人高了,屋主人似乎懒的打理这些,放任自流。

门敞开着,南岁引坐在大石块上拨算盘,手指飞快闪动,珠子有节奏地响动,另一只手手摊开账本,在牛小蛮他们看来打算盘是很难的,她却轻轻松松地打着,甚至给人一种此事对她不值一提的感觉,虽然她也就十岁的模样。

俏俏在南岁引旁边坐下,问道:“南姐姐,要不要一起去放风筝?”

她还悄悄给了牛小蛮一个眼神,示意他也说,牛小蛮无奈道:“我糊的风筝是我们这一块里最好的,南姐姐,一起放吧。”

南岁引正好算完最后一笔账,看着这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道:“下次吧。我等等要去店里一趟。”

“哦。”俏俏可惜道,她希望和南姐姐一起玩。在这个镇子上,她觉得南姐姐是最漂亮的姐姐了,长的好看,还会读书认字算账,简直无所不会,无所不能。

而且南姐姐对她很好,会慢慢地教她认字,即使她学的慢,忘性大,南姐姐也没有对她生过气。

俏俏忽的想起修仙者的事情,南姐姐知道那么多字,她应该比奶奶知道更多吧,便道:“南姐姐,你知道吗,今天来了两个玄门的仙人,听说他们是追一株仙药到我们这的,还要在这里收徒。这个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南岁引听到“玄门”二字时睫毛微落,而后静默,但依然是他们平常见到的样子,坦然自若,合上账本,站起来,在俏俏说完后淡淡一笑:“他们不是仙人,只是修行者。”

她的语气平常,举止也平常,和教俏俏认字时的口吻无二:“如果你想认为他们是仙人,也可以。”

两个小孩被南岁引的话给弄糊涂了,说是“不是仙”然后说“也可以”,到底是不是仙人呢?无法理解,只好简单地认为那两人就是仙人。

俏俏还很好奇仙人的事情,想要问更多,但牛小蛮已经拉着她走了,风正好,他赶着去放风筝。

院子里又安静起来,南岁引在天光下安静站着,宛如一棵老树在安静地看待过去的春夏秋冬,好一会儿后才进屋。野草顺着清风如云流散,一朵柳絮消失在茫茫青色里。

风筝高高飞起,像是初生的小猫在天空把云絮当做彩蝶扑,灵巧活泼。

俏俏和小蛮在大街上跑起来,手中的线如河水一流往青天。

他们跑的累了,停下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中年男子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放风筝。

中年男子未料到这个偏僻之地也有修行之资的孩子,见他们好奇望过来,向他们温和一笑道:“我乃玄门弟子赵志合,可愿入我玄门,习我道法,一道修行?”

牛小蛮和俏俏对视一眼,是没见过的面孔,这就应该是今天来镇上的仙人。两人齐齐问道:“修行是什么呢?”

中年男子弯下腰和他们平视,两个小孩子眼神清澈透亮,是未被世俗浸染过的无暇,是中年男子曾今拥有又死去的光芒,他回忆起自己当年被师傅带走拜入玄门时也是这般年纪,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太清楚,像是远远的一片云,顿生无限感慨。

中年男子给小孩子慢慢解释道:“修行便是参悟大道,磨炼省心,最后修道有成,成仙不死。”

他们身上似乎有神奇的力量在流动,身心一轻,好像有什么尘埃被拂去,眼前的花依然还是花,树还是树,但它们又与之前有了某种无法道明的不同。中年男子也感觉到一股清新之风卷过,苦闷和孤抑一扫而尽,繁花流水随风去,俗世沉浮尽归尘。常年停滞不前的境界竟然有松动的迹象。他落在她们上的眼神更为明亮,这两个孩子天赋很高。

可这种神奇的感觉没多久就消失了,他们都闪过不解的神情,继续问道:“刚刚那是什么,我们为什么感觉很舒服,是你的法术吗?”

“不是我的法术,这是修行者初入道时会引发的天地之鸣,但这种异像只有天资很高的人才会有。你们的天资很高,将来肯定会是九峰弟子。”

牛小蛮听到他说九峰惊叫一声,兴奋的脸红,一双眼直直望着赵志合:“是那个九峰吗?一把剑走遍千山万水,斩杀妖魔鬼怪的九峰吗?”

“什么九峰?”一旁的俏俏问道。

“就是金老板说的剑侠降妖除魔的故事里的九峰啊。”牛小蛮说完,俏俏想起来,好像那个故事里的剑侠的确出自九峰,但她没有牛小蛮那么喜欢剑侠的故事,所以记不清楚细节。

小孩子说九峰是剑侠的师门,但赵志合,还有天下十三州更多更多的修行者却知道九峰可不只是剑侠。玄门乃是天下修仙门派牛首,玄门九峰乃是玄门之首,故九峰便是所有修行者之首,是所有修仙者都逾越不了,只能仰着头,呆住敬仰的一座山。

“九峰是玄门的中心,只有天才弟子才能进入,我虽然修行久已,但天资不足,进不了九峰。”赵志合长叹,他是玄门弟子,在玄门修行时每天出门都能看见九峰,九峰离他如此之近,只有一步之遥,但那一步之遥却是咫尺天涯,他永远越不过去。“你们入玄门,这般高天资,定会被收入九峰。”

记忆里的九峰浮现在赵志合眼前,纵他万般苦闷但也为九峰而骄傲:“我们玄门九峰乃是天下最强九峰,九峰上的修仙者是天下最强的修仙者。”

“虽然悬空寺佛法无双,阴阳宗神秘莫测,万春谷慈悲苍生,五湖四海里有无数可与玄门一战的宗门,但他们都比不上九峰。”

突然有人出声笑道:“你说的是第三代首席时候的玄门吧?现在都已经第十四代了,陈年老黄历就别说出来了。”

赵志合回头一眼,牧三坟坐在屋檐上,嘴角微勾,内里不屑的话似乎不用说便透出了。

辉煌被戳破为老去的历史,他自己也好像变成了老去的一张薄纸,轻轻一戳就破的体无完肤,并且玄门的旧事和新事一块在心里涌起,赵志合怒声,“牧三坟,我敬淮南王,所以不愿与你争锋,但若辱玄门半分,休怪我出手无情了。”

牧三坟见赵志合真怒,也晓得他话是真的,如果令赵志合动手了,哪怕他是淮南王的客卿对上玄门也讨不了好,故面上假笑,翻身落地:“我一介散修,万万不敢轻视玄门,但是——”

他语调拖长,眼神意味深长,说的时候直盯着赵志合:“那株灵药不见了。”

赵志合挑眉:“你是怀疑我?我既然昨夜没有与你争夺,这次也就不会与你争夺。我玄门之人,真要拿了灵药,自会大大方方承认。”说这时,赵志合心想:牧三坟心思狡诈,莫不是故意装作失去灵药的样子再给我戴上一顶“私夺灵药”的帽子。想到这里,再思及牧三坟从前在悬空寺门下时便行事肆无忌惮,屡次被罚却死不悔改的名声,更为厌恶烦躁,但他不及牧三坟修为高深,思索他还是尽早带着弟子离开这里。

牧三坟见赵志合的神情,联想玄门弟子的教养,赵志合的确没有必要做这件事,做了也不会不说出来,心底冷静思考灵药一事,神情和善,面上披着袈裟,转着佛珠,有几分佛祖微笑的神韵,两个小孩被他一笑迷住,霎时不约而同觉得这人和我们寺庙里的老佛好像啊,他笑起来真好看,比南姐姐还要好看。

牧三坟道:“赵道友不要生气,小僧也只是心里着急,我追那灵药追了三天,一不小心失去踪迹,难免疑神疑鬼,但我自是相信赵道友......和玄门的,就想问问赵道友有什么线索。”

赵志合淡淡瞧他一眼,直言道:“我后于你入城,未见灵药踪迹,只是见两个孩子,欲替师门收徒。”

牧三坟看过俏俏和牛小蛮,道:“我先恭喜玄门又要收进两位小天才了。”

“我们——我们还没想好呢!”他们互看一眼,急急道。修仙这件事似乎很重大,很难明白,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有还有好多不明白的!”

牧三坟此时笑道:“你们不明白的无非是怎么修仙,修仙最为清楚明白不过了,就是练气见云,观山不动,仙台无双,羽化明堂,圣人不出,飞仙难寻。”

“不要听他讲的,修仙者修行分五个境界:练气——观山——仙台——羽化——圣人,圣人再修行便有可能飞升成仙。但修行一途极为漫长,区区一个练气境界,有人就会被困至老死,每一个境界的突破不仅需要你们平时勤奋修炼,还需要际遇和历练。你们只需进入玄门,之后自会有长老带领你们修行。”

“哪怕修行者也会老死吗?”

“会的。”赵志合长叹,这一叹包含连自己也无法言说的无奈和屈服,他也曾是师傅看重的弟子,潜行修行,但最终还是困于观山境三十年之久,太久太久,久到他自愿出门在山川之中忘了白发和愿望。

“修行之人,皆在争渡,长生难觅,欢愉此生。”

牧三坟扫过一眼他们,轻嘲:“争渡,争渡,人生不过一场争渡。”

一片绯红袈裟突然离开。

天空明净而湛蓝,无垠天幕下的冥冥众生里会有什么样的人在争渡,他们又在渡过一片怎么样的湖泊,哪片湖泊是不是传说中会飞起的圣湖呢?

俏俏和小蛮都不知道这些问题,不知道答案。赵志合随他们回家去见他们的父母长辈,说明事情。

俏俏问小蛮:“你要去玄门修仙吗?”

“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成为剑侠,遇上妖怪,刷的拔出宝剑救你。”

俏俏说:“我不用你救,我如果修仙了,我可以自己救自己了。”

听过十六遍剑侠故事的牛小蛮坚信自己将来会成为厉害的剑侠:“.....不管你修不修仙,反正我都很厉害,都会救你。”

俏俏那时觉得牛小蛮就会说大话,可直到二十多年以后却还记得当时牛小蛮说话时眼睛发亮,笑容憨憨的模样,童稚时期许下勇气的誓言,并在历经冰霜刀雪后仍然毫不犹豫地践行,他一直都有点说不出的憨气。

赵志合先见到了牛奶奶,牛奶奶见到他面色大惊,搬来屋里最干净的椅子请这位尊敬的仙人坐下。“仙人”摆手没坐,只说了要收牛小蛮为玄门弟子的事情,说完带着俏俏去她家。

牛奶奶坐了一会儿,上下嘴唇不停颤抖,目光盯着虚无的一点,喃喃道:“祖上积福啊,老祖宗终于可怜我个老婆子带个孙娃子多么苦多么累了,我那死在水里的可怜儿子儿媳妇要是知道了得多开心啊......我的儿啊,你命苦啊,小蛮命好啊,咱们都宠着娃,娃好了,咱都好了。”

就是不知道这玄门有多远,是不是在彭城,以后要去见小蛮得乘多少天的牛车。

“这是大福气,我得敬敬老祖宗。”

她说完,精神还是处于大惊喜后的失措状态,从壁龛下取出两支红蜡烛,火苗亮起,一个人去插在银河岸边的草垛子中。

牛小蛮无聊地盯着门左边的大弓发呆,他还不知道玄门到底有多远,他还以为修仙就是去一天然后又回来了。总有些无知无觉的离别事后回想起来,都是披了一层薄雾的,还有那张纸风筝,不会过分哀伤,但也从没真正放下。

俏俏的父母和牛奶奶听到消息的表情不一样,他们沉默而局促,俏俏爹和赵志合相对无言,俏俏娘抱紧俏俏,碰碰俏俏的嫩脸蛋,在她耳边轻声道:“俏俏想修仙吗?”

俏俏不知道什么是想,什么是不想,她想要吃过节时的肉糜,也想要和南姐姐,和牛小蛮放风筝。

俏俏娘再亲亲俏俏的头发:“俏俏。”

俏俏爹终于说话:“仙师带走俏俏吧。”

“俏俏还那么小,我舍不得。”低低的啜泣。

“你要想留,也留不下了。”他环住妻子和女儿,“我们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她放弃了,只是抱的更紧,令俏俏觉得有点难受,噘嘴表示委屈。

赵志合三日后带他们走。

金家米店里,南岁引在狭窄的柜台里,腰间系着钥匙和钱袋子,手上把账本一本本整齐叠放好,回应路过人的叫声,没有过路人时,就继续打算盘。她打算盘时看着很有魄力,很认真,但她经常是无聊时便开始打算盘。金老板对南岁引经常抱着算盘很不解,他不知道她是无聊才这么做,因为他分不清楚她什么时候是无聊什么时候是专心致志,南岁引无聊时也看起来很认真。

不仅金老板不知道,镇上其他人也不知道。

原因很简单。

因为南岁引是个外人。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清平镇人。

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来清平前她在哪里,她的过去模糊不清,因此清平镇人都觉得她模糊不清,嘴巴毒些的,像牛奶奶就路过金家米店时经常说,“脏兮兮小鬼”“不干净的东西”。

南岁引是被金老板带到清平镇的,对于南岁引的来历,金老板闭口不言,令有些老人看她时就心中疑神疑鬼。南岁引到清平镇后,挑了间旧屋住进去,春秋时金老板店忙时她就在柜台里面帮金老板算账,过节时其他人不愿意干的事情,她做的面不改色,一丝一毫的羞愧和犹豫都没有,像是欠账人青黑的脸不在她眼前,她走之后,欠账人狠狠摔门,啐了一口“晦气”“讨债鬼”。于是南岁引更令人嫌弃了。她做工认真,比起金老板招的短工好上多倍,但金老板非常抠门,时不时克扣工钱。

金老板不仅对底下工人抠门,他对自己更加抠门。清平镇有给自己攒钱买棺材的传统,人一般干十年就攒好了,但金老板年过半百,连半份棺材都不愿给自己买。说他缺德底下没个儿子养着以后没人收尸,他只冷笑。

他如此抠门,南岁引还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打算盘,这令俏俏她们不解。在她们看来,南姐姐无所不能,为什么要在金老板的店里干活呢。但她们没有得到答案。

没有田没有其他工作的南岁引不在米店里的日子怎么养活自己不饿死,这个谜底只有南岁引自己知道。

在镇上住了段时日后,她模糊不清的印象清淡许多,但还有。

金老板边与她闲聊边吃着五香花生:“今天,来了两个仙人。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二次见这种稀奇事。”他就喜欢跟人扯稀奇的事情,讲蹊跷的传说,尤其是和懂得字读得书的人扯,要是能把他们糊弄住,就更令他开心。好多人都被他扯过,除了南岁引。

南岁引知道闲聊,也会闲聊,但她说话时有种天生的正气,给人错觉,她说的话都不容反驳,都是对的。

“两个仙人,还比不上清平镇稀奇。”

金老板还没听人说过清平镇稀奇,清平镇虽然是他出生的地方,但真没什么稀奇的,几百年都一个样子,“清平镇怎么稀奇了?你莫不是要说清平镇出过仙人?”

他说完没待南岁引回答就自问自答起来,很肯定道:“没有的事,清平镇没出过仙人。”

南岁引没有响应,看向店前的银河。

银河水光闪动,如同银色的蝶翼轻轻颤动,短暂却能处处看到的美丽波光在人心中久久荡漾。河边行人边打招呼边慢悠悠地走向自家的田,一头系着金铃铛的大黄牛像个老爷爷突然被水光迷惑,低下头喝了一口水。两只小黑鸟的影子掠过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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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