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的肩膀耷拉下来,像是一棵被狂风横扫过的白杨树。
“其实我也要死了。”他笑的淡淡,“檀石已经下过毒。我现在只是被你们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王涂的确只是在吊着他最后一口气,不过是它想要得知那些萨满巫师的去向。但是,王涂这时改变主意了。
“什么死不死的,人活着就还不是死,等你死了你在说你死吧,现在你活着,我们也不是无情无义之徒,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送死的。老夫这里灵丹妙药多的很,送你一颗救命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涂这时爽快万分,掏出了一颗丹药就喂乌尔吞下。
它心底并不像它说的那么好,它想着的是,两个人分肉容易让第三个人渔翁得利。它虽不知道缇于莫的真实身份,但是根据它对缇于莫的判断,缇于莫的地位必定是在萨满巫师中高的不同寻常。他带在身边的两位年轻萨满也定是他亲信或是传人。现在,缇于莫死了,他的传人最好只有一位。可是,王涂是个惹是生非的王八蛋,它偏要让乌尔活着,这样乌尔就欠了它的人情,并且有了两位传人。等到之后檀石与乌尔斗的不可开交时就是它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王涂和蔼地握着乌尔的手,表情祥和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乌尔是它孙子呢,边很自然地问道:“寻月和廖峰呢?”
乌尔脸上出现一种淡淡的惘然,他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讲了:“我并不清楚他们,那时身体莫名感觉乏力,模模糊糊听见檀石说‘月使’‘报酬’之类的。”
“年轻人,你被他们联手坑了一把啊。”王涂好似同情地说,看着乌尔。
乌尔无言地垂着头,静静看着缇于莫大人的尸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条命都是别人捡来的,不是么.....大人死了。
“老夫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乱,但是你不能自怨自艾,你老师死了,难道你不想继承你老师的愿望吗?”王涂撺掇乌尔,眉飞色舞道,“檀石就是个背后捅刀子的奸诈小人,你想要是他回去,你不会去,他岂不是要堂而皇之地夺走缇于莫的地位吗,到那时候他为祸人间,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阻止他,那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届时人们都因为檀石而怪罪缇于莫教导不方,你不是让缇于莫死后还不得清白吗?”
“乌尔,你想想,你一定得向别人揭发檀石这种小人行径,不然你让缇于莫大人怎么含笑九泉啊?”王涂说的义正言辞,活像是一位道德楷模,势要把乌尔忽悠到坑里面去。
乌尔神色震动。
贺野看着乌尔在王涂三言两语之后,以往总是温和的神情有了某种改变,像是忽然有了一道阴影。
莫名的,贺野心中生出一种寒意。
秦老头一直默默看着,他大概知道王涂用了什么手段,但他没有说出来。乌尔是鲜卑人,把王涂的阴险手段说出来得益的总不会是汉人。
王涂脸上笑意渐渐变浓。在王涂快要把乌尔忽悠瘸了的时候,黑夜中那一轮圆月悄然中完全变红了。
一瞬间,王涂全身都起来鸡皮疙瘩,它把紧了自己的龟壳。他妈的一不小心忽悠嗨了就忘记时间,王涂看见血月急道要糟要糟。
白玉龟壳剧烈震动起来,要不是这是王涂自己的壳,白玉龟壳立刻飞出去了。
一种沉重的喘气声就在众人背后响起来。
王涂都感觉的到那东西在嗅嗅哪个闻起来好吃了。但它不能回头,一回头最先被吃掉的肯定是它。
王涂急道:“缇于莫死前有没有说过怎么从龙城出去?”
“大人没有告诉我。”
“那他妈的其他人是怎么出去的?!”王涂低吼道,但是它对乌尔低吼也没用,乌尔真不知道。王涂其实自己能离开龙城,但它答应过南岁引,要护住贺野就不可能自己一个人丢下贺野跑了。
它没有时间去纠结只一弹指就用白玉龟壳罩住贺野。它往后一跳,面上那个隐藏在龙城中、现在完全显形的怪物。
那怪物并不像是王涂所想的那样,某只因吞噬而强大的阴鬼,而是一具和常人大小差不多的尸体。
他长发垂地,破烂的道袍挂在他露出伤口的身体上,灰暗无神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们。
看上去仿佛就像是个旧道人。
但王涂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某只恐怖的气机。
这种气机它曾在昆仑山上感觉到过。
“无量他娘的,这不是匈奴人吧,这种怪物怎么会在龙城.....”王涂撕碎了榆树叶子,它死也不信旧道人是当初的龙城人,开玩笑,当初龙城要是有这种气机恐怖的人物,贺少空再天才也不可能把龙城攻破。
旧道人面无表情,伸出青白的手,要抓住王涂。
他伸的很慢,但王涂根本动弹不得,它已经被他的气机定住在原地。在这么强大的气机前,要想挣脱出去根本就是妄谈。
王涂的眼皮随着旧道人的手越来越近跳的越来越快,心里疯狂呐喊:无量天尊无量圣人无量稷下学宫的各路圣人救命啊!
旧道人的指尖初到王涂的壳,王涂朝天大吼道:“南岁引,我屮艸芔茻你是死在半路上了吗?”
“没死。”
有一人踏月而来,风姿如仙。
她道:“虽然它很会惹事,但我不喜欢别人动我养的。”
旧道人眼神忽然清明,眼眸中有某种光芒闪烁,他喃喃道:“玄门.....”但他的清明只维持了一瞬,下一刻他的眸子又灰暗无神。
南岁引左手指月,随意一弹。
刹那间,所有人都听到什么破碎了,仿佛玉瓷触地碎开,当啷作响。血月隐约模糊起来,在月上凝结的血气被南岁引一弹指就碎开,月上血色瞬间消散。
无人能形容这种招数,她随意一弹,就弹散了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血月。
众人惊愕。
月华如练。
龙城和血河里的阴气却都像是感知到危险般涌动起来。
旧道人手中的拂尘向她攻来。
南岁引伸出右手,微一翻面,原本在贺野身上的辟邪剑不知如何竟到了她的手中。贺野耳边传来南岁引淡淡的声音:“借剑一用。”
她说是借剑,却像是那把剑是她的手般,她第一次持辟邪剑却像已经对它万分熟悉了。
贺野想,这就像是.....她是天生的剑客。
她持辟邪,一剑穿月。
她这一剑就像浩瀚光华,无垠星空,仿佛混沌重来,天地破裂,地面发出巨大的震动,无垠之原上在那一剑的方向上瞬间出现一道深约百丈的裂缝,延绵不尽。
旧道人抬手捂住自己的喉咙,眼睛又重新清明,仿佛回忆起什么,他语气莫名有些感伤:“玄门.....英雄冢啊.....”
南岁引听闻旧地还是神情淡漠地看着旧道人消散在那一剑的光华中。
王涂看着龙城在那一剑下,没有半点反抗的犹疑就被劈成两半。
所有阴气弹指消散。
遥远的玄门九峰,云雾飘渺,仙鹤飞舞,临字峰的涧清宫内响起铮铮剑鸣,剑气如波即将震破涧清宫。
涧清宫内的少年弟子感心生恐惧,他从来没有感觉过那么恐怖的剑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在这铮铮剑鸣中。
但是一只白皙的手按住了振动不已的剑身。这只手骨节分明,指间如玉,仿佛从未握过任何兵器,但又隐隐透出刚节之劲。你说不出这只手好看在哪里,但你再也没见过比这更吸引人的一只手。
这只会是一个人。
只会是玄门首席,温凉玉
他推上剑匣的盖,不再有任何剑鸣。
弟子松了口气,眼光瞥见被装入剑匣前那把剑的剑铭,好奇问道:“首席,这把剑的主人是谁?”
“死了。”温凉玉说。
可是,那把剑分明还在鸣。
“有的人,只要不回来,就和死了无异。”温凉玉轻抚着剑匣上的花纹,淡漠地说:“你把它送进万年寒潭,如无我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寒潭。”
“是,首席。”弟子接过剑匣,行礼退下。
他走出涧清宫时忽然想,是谁的剑铭叫做“长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