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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何为友人

在天宣阁内,八神很久没有如今日般齐聚,毕竟天界总有别的事情需要他们忧心,故平日里只有需要授课的上神才会出现在天芒山。而此时八神尽数现身于此,想来应是受到天凌上神的召汇。

此时,天凌上神站在洞开的窗户旁看着天芒山云雾缭绕的远景,口中淡淡地道:“你们的偏袒之心表露得如此明显,是不是有些过于出格了?”

寂世日便与托别姬对视一眼,心知这句话是对他二人所说,寂世日就道:“本神原本就只看重桃小别一人,如今偏袒一下理所应当。”

托别姬也道:“桃小别这孩子素来大方,即便我们只私下提点了她一人,但她并未私藏任何所得,往往是有人讨教她便如实相告,几乎每个人都在她的口耳相传中获得了进阶。”

天凌上神就转过身看着两位上神道:“你们要偏袒谁本神并不想过问,但能否不要做得如此露骨,你们认为让桃小别在修为尚浅时便得到如此的福泽与风光,当真对她的修行有利吗?”

李达一此时也朝寂世日与托别姬道:“天凌说得有理,毕竟风吹连檐瓦,雨打出头椽,有些福泽太过厚重,只怕也如铁箍加身。”

寂世日便“唰”的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手腕一转将折扇绕出个满圆,然后无所谓地说道:“本神既已打定主意要偏袒她,自是要偏袒到底,机缘也好福泽也罢,既是本神甘愿赐予,她便一定受得起,也一定只会为她的修行加持,而非成为她的阻碍。”

魏巍就皱着眉道:“你也不想想其他的弟子会如何想,这种事情就不该弄得人尽皆知!”

张戈也附和道:“总要顾忌其余弟子的心态,原本他二十人皆为我等之弟子,若是实在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起码明面儿上也要一视同仁。”

托别姬此时便垂下睫羽盖住眼眸中的神色,但口中说出的话却毫不含糊:“本神授课之时必是一视同仁,但桃小别原本就比旁人聪慧,她进阶神速,若是与其他人保持同样的步调就是耽误了她,本神课后多给她一些提点,也乃理所应当。”

寂世日此时拿着折扇无端晃动着,显得很不耐烦,托别姬的话音刚落他便立刻接口道:“反正本神要偏袒谁一向偏袒在明处,本神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桃小别的身后不但站着一位求离上神,还有我这位任性乖张,从无规矩可言的天神!”

陆耀一听寂世日的话便忍不住笑了:“你也知道你从无规矩可言?”

温仪也轻笑着朝托别姬与寂世日道:“我等并非责怪你们,只是认为要对桃小别好有千万种法子,而并非只是一味将她捧上天,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若是助长了她飞扬跋扈或是以为从此都是坦途的错觉,那便是害了她。”

天凌极其赞同温仪的说法,也赶紧接口道:“本神正是此意,望世日与别姬听取我等之言,不要再大张旗鼓的对桃小别另眼相待,免得给她招来祸患。”

托别姬总算点了点头:“别姬会多加注意。”

而寂世日斜靠在圈椅中满脸的不悦,半晌才从嘴里哼出几个字:“反正……我会……看着办!”说完突然又坐正了身子难以置信地朝天凌问道:“莫非今日我等齐聚,就是为了要劝阻我二人一番?”

天凌无奈地笑道:“当然不是!”

寂世日便又放松身体,一只胳膊撑在圈椅之上承受着歪斜的身体,口中喃喃地道:“最好不是,不然桃小别知道了得笑死,我八神为了她还特意齐聚一堂!”

天凌便正色道:“不过也与她相关。”

几位上神听了便都肃目望向天凌,天凌便道:“各位应该已经知道,佑宁道与丹妙青一月以前曾经跟着桃小别出山,然后找到了求离上神隐逸之地。”

这件事情八神自是都以得知,便向天凌凝眸点头,而天凌就继续说道:“本神也已经将此事报知天帝知晓,天帝的意思是,着我八神去求离上神的居所拜访一遭,一来确定那片境地是否真的是求离上神所居之地,二来……”说道此处天凌止住话头,像是在思索该用什么措辞,如何完整表达出天帝的意图。

几息之后,他才终于说道:“二来,天帝要我等顺便拜会一下桃小别之娘亲,那位之遥夫人。”

“哈哈哈哈!”寂世日拿起折扇在掌中一拍笑言道:“莫非天帝也想知道,数千年来求离上神是与哪位女子偏居一隅?”

陆耀便小声提醒他:“慎言!”

寂世日就无所畏惧地耸耸肩:“反正只有我八神在此,我们之间向来知无不言,又何须慎言,慎给谁看?”

魏巍顿时乐了:“都说八神之中就属本神一根筋,看来世日兄脑中的七窍玲珑筋恐怕也没有比我多上几根。”

寂世日就不屑地朝魏巍道:“你是真傻,我是懒得装傻。”

魏巍就立刻吹胡子瞪眼地朝寂世日吼:“寂世日!”

张戈便蹙眉朝二人道:“等先商议完正事,你二人要打自去打个够。”

魏巍与寂世日只得相互嫌弃地瞥了一眼,重又认真的望向天凌上神。天凌上神这才说道:“所以,本神今日就是要与大家商议,何时去往求离上神的居所一见。”

托别姬立刻答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日吧。”

其余上神都目光闪闪地瞧着托别姬,而托别姬的面色之上又别无他物,众人便又相互交换着眼神,最后都向天凌上神点了点头。而天凌便朗声道:“好,待白日里的课业结束,我等便都去求离上神的居所中拜会一番。”说完又转身朝陆耀、温仪、张戈和魏巍道:“接下来的时日里,你四人的课也该安排上了,万望对众弟子一视同仁,切莫再厚此薄彼了。”

陆耀几人颔首答应,而坐在另一边的寂世日却是歪了歪嘴角,拖长了声音道:“若是实在忍不住要偏心何人,也莫要学我,还是私相授受的好,免得落人口实啊!”

天凌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而魏巍仍在气恼方才寂世日的揶揄,便粗声大气地道:“放心,本神即便是要偏心,也不会偏去桃小别那里!你看重的,本神未必看重!”

寂世日一边鼓掌一边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如今日见了求离上神你便将此话在他面前再说上一遍,恐怕那位上神当场就会让你知道,何为真正意义上的偏心了!”

魏巍一时有些张口结舌,支吾了半天才道:“求离上神是桃小别真正的师父,他偏心于桃小别才叫理所应当,咱们二十名弟子,你偏心成那样就叫厚此薄彼!”

寂世日就高喊:“本神高兴,本神愿意!就算桃小别没有在遴选大会中脱颖而出,而只是本神在妖界遇见的一个小妖,本神若是看对了眼,也定会倾囊相授!反正只要本神甘愿就可不分对错,不问缘由!”

寂世日的话让李达一愣了愣,就听他一字一顿朝寂世日道:“你今日之言辞,有些太过依从本心了,有时候心里想的并不一定要宣之于口,不然咱们岂不是枉为天神了?”

寂世日顿时醒悟自己方才所言有些太过出格,正准备辩解一番就听托别姬道:“世日说的对错,仅指偏心桃小别一事,又不是在说旁的事。”

魏巍见寂世日有些吃瘪,顿时也顾不得与他吵了,反而是帮着他朝李达一道:“达一,你的那些大正之道我们都了然于心,我与世日只是闹着玩,你可别把笑闹之言入了心。”说完上前将手搭在寂世日肩头,二人并肩向外走去。

天凌上神走到李达一身边与他相向而立,望着陆续走出门去的其他几位上神的背影出神,而李达一就轻声道:“多少仙神一念之差犯下大错,最后堕入魔道,不就是因为那些‘不分对错,只愿心安’的琐碎念想!”

天凌便笃定地道:“世日不会,世日与我等并肩万年,为世间苍生付出了多少你我俱知,他那般洒脱的性子却能甘愿受缚于仙神之规,这便是他最大的真心。”

“他对桃小别……”

“你不喜桃小别?”

“不是不喜,或许是求离上神太过骄纵她,或许是妖性使然,她曾说过,在她心中向来没有什么天理伦常。”

天凌上神便笑了:“她只是不清楚何为天理伦常而已。”

李达一便皱着眉道:“这便是达一不理解之处。难道求离上神从未教过她何为天理伦常?这岂非……”

天凌便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求离上神袖手天下数千年,恐怕是不想这个孩子为这些大理昭彰的天道伦常所累吧。”

李达一便叹了口气:“要成仙为神,就必然要守这天道伦常,求离上神又岂会不懂?”

天凌便转过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他:“所以求离上神将她送到了这里,就是要咱们教会她何为天道伦常,何为仙神之道。”

说完二神望着天芒山湛蓝的晴空出着神,像是想到了很多久远的往事。

而这一日对桃小别来说极其漫长,她又照常被各色人等围在中心,尤其是那个叫苏善蝶的女修士,她自从在任之过那里得到天歌转告的修习控火术的心法后,更是对桃小别的神通趋之若鹜,想要与桃小别交好的心也与日俱增。

此刻,大家刚从玉食堂中进完食出来,她便寸步不离地紧跟在桃小别身侧,热情洋溢地跟她套着近乎:“小别仙子,你是何年何月何时的生辰啊?不知我该唤你姐姐还是唤你妹妹啊?”

一旁的澄黛便翻了个白眼:“桃小别是千年妖灵,你若是要按你们人界的年岁来称呼她,恐怕得喊上一声‘祖宗’才对。”

桃小别原本在心中计较着夜间要如何出山,突然听到澄黛之言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澄黛快速推了她一把,又朝始终跟在一旁的苏善蝶努了努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让她速速将此人打发走。

桃小别也并无心思应付苏善蝶,便对她道:“善蝶姑娘一直跟着我,可是有事相告?”

苏善蝶便喜笑颜开地道:“我听大家说小别仙子最爱听一些奇闻趣事,我正好知道几个极其有趣的故事,想说与小别仙子听呢。”

桃小别见苏善蝶的眉眼间闪烁着一股通透、精明之色,一看便是一位善于察言观色、想得多、心思多的姑娘,便面露为难之色道:“我一看姑娘这古灵精怪的模样便知你要讲的故事定然新奇有趣,可是我今日实在疲累,回房便想休息了,不如改天如何?”

苏善蝶被桃小别夸了一番内心自是高兴无比,哪怕最后被拒绝了也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十分关切的嘱咐桃小别:“想来必是小别仙子每日里苦心修习,这才有了倦怠之感,小别仙子的修为早已在我等之中一骑绝尘,就莫要太过拼命了,还需劳逸结合为妙。”

桃小别自是连声称赞她所言甚是,苏善蝶又十分亲热的与桃小别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离去。一旁的澄黛简直有些难以置信,目瞪口呆地朝桃小别道:“你是何时学会这般虚伪造作的同人讲话的?”

桃小别便叹出一口气来:“还用问吗?还不就是这些时日里被人团团包围时学到的!”

澄黛就啼笑皆非地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桃小别吗?”

桃小别立刻摆手道:“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是你,我顶多就是一言不合就开骂。”

二人因为这两句话又想到了在邕巴仙岛初见之时,相互剑拔弩张之状,顿时都忍俊不禁,挤在一起笑作一团。

等好容易止住了笑声,二人便朝着蜿蜒而下的小径慢慢朝德馨居走去。因为方才被苏善蝶所扰,洛安一行早已远远走到了前方,桃小别与澄黛此刻便只能瞧见几人模糊的身影,但她们也并不急着去追赶洛安等人,反而是相携着慢慢的走着。

而此时澄黛就朝桃小别道:“你可是有心事?”

桃小别愣了愣道:“那么明显吗?”

澄黛扬扬眉道:“废话!你是个藏得住事儿的人吗?”

桃小别便撇了撇嘴,然后四下里打量一番后将头凑到澄黛耳边道:“我今夜想偷溜出山。”

澄黛一听大惊失:“我就知道你肯定憋着什么坏事……果然啊!”说完眼珠转了转又讨好地朝桃小别道:“就你自己吗?要不带着我呀,我也想出去玩。”

桃小别只得道:“我不是出去玩,我是回趟家。”

“你要回春庭幽谷?”澄黛并不知道春庭幽谷在何处,却是听桃小别提起过很多次。

桃小别不想解释师父已经暂居到了天芒山之旁,便点了点头。澄黛就幽幽地道:“我也好想回趟南湖啊,我也想我父王了。”

桃小别就怂恿她:“那就寻个机会偷溜回去呀!”

澄黛便一脸愤恨地摇头:“我父王送我来天芒山时便说了,若得了闲他自会来看我,叫我在此一定要遵守天芒山的规矩,不得私自外出。”说完又转过脸去问桃小别:“你这般突然回去,就不怕你师父责怪?”

桃小别耸耸肩道:“我师父说想回家就回家,不让别人知道就不算违反规矩。”

澄黛不可思议地瞪着桃小别:“你……你师父当真这样说?”见桃小别笃定地点头,澄黛几乎崩溃了:“你师父可是位慈心照世的上神唉,上神!一位上神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桃小别就朝天宣阁的方向遥遥一指道:“那你说咱们的那位寂世日上神若是说出这番话来,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啊?”

澄黛嘟着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终于道:“可是……求离上神……和……和寂世日上神本就不……不一样啊!”

桃小别就哈哈大笑:“确实不一样!”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些地方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澄黛便眯着眼想了想才道:“嗯,对你偏爱有加这一点,确实是不相伯仲!”

桃小别就紧紧的搂着澄黛的肩膀,澄黛便拍了拍她挂在自己肩头的手道:“万事小心。”

桃小别就搂得她更紧了,心中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南湖的七公主真是上天赐予她的一份礼物,有这样一位通透无羁的友人在旁,才让她在天芒山的日子快乐又无忧。

如此,二人便相互拖拽、搂抱着在山道上跑了起来,渐渐就追上了洛安等人,众人一见她二人那般亲密无间的模样都挂起了笑脸,葆迦年就朝二人大声的喊:“两只小狗终于追上来喽!”那带着笑意的洪亮声音在山道中回响有声,惊得林间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高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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