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最近一哥的脾气很不好,整天板着脸,歪着眼,看谁都不顺眼,整个神机营都哆哆嗦嗦,风气改了不少。郁闷的一哥,只能在神机营抓着副官嗑瓜子闲的发慌。
副官格图肯笑着抓起一把瓜子,两眼弯弯的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一哥啊,怎么家里受了气到我这里想找个宣泄吗?”
一哥立刻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事没办好,赔了夫人又折兵。明天上朝我可没脸去见舒穆禄家的了。天可怜,这老王爷还就站在我前面。要不你帮我递个折子,就说了训练摔伤了,一个月不能上朝。”
格图肯两眼弯的和柳叶一样,笑的如同狐狸一般的狡诈,“我说一哥啊,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您还是老老实实的上朝去吧。老王爷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更何况您现在还是隆裕太后眼前的红人儿,谁改把你怎么样啊。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话说的太多口干,格图肯悠闲的品完茶,又抓了一把瓜子有滋有味的嗑起来了。
一哥着急的汗都要下来了,结果这位还跟没事人一样,不由得火冒三丈,“我说你!你头儿我都快火烧屁股了,你怎么还这么悠闲?太无情了吧。”
嗑瓜子的格图肯头都没抬一下,“当初信誓旦旦,还拍胸脯和老王爷保证把他家小孙子保送进天津武备学堂的人又不是我。再说了,现在那位小爷不是凭自己的实力考进了北洋水师么,你又有啥好着急的?”
说道这件事一哥就想吐血。那天闲得无聊被老娘叫回去帮忙打马吊,结果老王妃因为输了太丢人,就叫上了老王爷来帮忙。两圈下来,和老王爷相见恨晚,把酒言欢。没想到自己喝多了就开始胡吹,糊里糊涂的答应了老王爷要把他家的小孙子,兰哥儿保送到武备学堂。结果学堂那帮人,一个个油盐不进的愣是不给走后门。本来这就糟心了,结果更糟心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个孙子,考试前一天喝多了,迈错门去了北洋水军学堂的入学考试现场。竟然还给录取上了。天晓得北洋水军学堂那群人,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极其严格。想要从他们哪里动用特权,十个胆子也不敢啊。一哥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相当的后悔。早知道就派一队人到那孙子家里盯着他,寸步不离的那种!
“啊,格图肯,我现在心脏疼,非常的疼。要不你还是帮我请假吧。”一哥捂着脑袋,三十六计救不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至少他现在考进了水师学堂啊,月例八两,武备学堂才两三两。更何况水师学堂可是全国最高级的学堂了。还有什么不好呢?”格图肯呷了口茶。
“好个屁!”提到这事一哥就忍不住爆粗口,“武备学堂只学一年,出来的军官直接发配原部队。我已经给兰哥儿把入伍的所有手续都办好了,神机营的保证书都写好了。就等着他学完出直接就任神机营。到时候白得一个人才,还能让老王爷欠我个人情。结果现在这孙子把我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真是个孙子!”
人算不如天算,一哥千算万算,就没能算计到那壶误事的酒。正巧一个大兵醉醺醺的从一哥面前路过,“哟,一哥,早上好!”
“早你个大头鬼的早!都下午了还早呢?是不是训练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喝酒了?”一哥理科板起脸,抓着那名瑟瑟发抖的属下仔细检查。“的确是喝酒了?一个人么?”
“不...不是,不不不,是是是是。”可怜的大兵,被一哥吓得话都说不清。
“是还是不是?话都数不清么。出去跑十圈。”
“一哥,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再加20圈。再说一个字就再加二十圈!”
大兵哭着出去跑圈了。格图肯叹了口气,“你自己生气何必迁怒到他们身上呢?都是八旗子弟,皇亲国戚沾亲带故的,谁都惹不起。”
一哥的脸立刻垮下来了,抬脚对着门就是狠狠的一踹,“我把面子里子都卖出去了,天天请北洋武备军学堂的那孙子山珍海味,谁成想那小祖宗喝高了,转头就进了北洋水师的报名处。”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看了眼跑圈还在偷懒的手下们,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自主考进去的平民,并不是八旗军。八旗子弟大部分都是由各个军队保举的。我们这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队,能考上学堂的是万里挑一。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预定一个,结果还让北洋水军抢了去。”
北洋水师什么地方?大清第一支水师,连老师都是请的金毛碧眼的妖怪洋人,并且还有两年是要去军舰上实践的。虽然学堂有通译,但是训练手册、实习环境基本是全英文。他曾经见过这一届北洋水师的学生。各个意气风发,满语汉语英文随意切换,兵器装备张口就来,学堂学生的学识之高,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一哥愤恨的抓起一把华生,塞进嘴里狠狠的碾碎它们。更不要提北洋水军那群人,新衣服新皮鞋新装备,月例5个大银元,是其他军人的2.5倍。真真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这个人才是抢不回来了。一哥摊在椅子上,说起八卦:“听说兰哥儿喝醉了,在卷子上直接画了幅图就被录取了。也不是山水,也不是人物,说是画了个海就被直接录取了?这招人的办法还真是新奇。”
“新奇么?”格图肯语气不像问句也不像肯定。缥缈的话语像袅袅升起的水汽,淡淡的消失在空气中。
神机营内的讨论并没有传到当事者的耳朵里。我们的当事人,舒穆禄·吉兰泰——兰哥儿正收拾行李。月黑风高,适合翘家。他受够了自家老子的安排了。自己的大好年华竟然要被老爷子安排到神机营。那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营,天天没有正经事做。去哪里,早就废了好嘛。还好自己机智,早早的打听了水军学堂的考点,麻溜的报名考试。哼,想让我去神机营,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要去报水军,进新学堂!
兰哥儿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还带着些许的稚气的脸上,上扬的剑眉透着些许的意气风发。他哼着不成调的歌,愉快的吧需要的东西塞进小破包里。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机敏一跳,将包袱藏到房梁上。一个帅气的翻身,摊在塌上,逗着他的八哥。
“兰哥儿——”来传话的小厮,上气不接的推开门,“老爷,老爷喊你去书房谈话。”
吉兰泰不耐烦的撇头咋舌,该来的还是来了。“不见,就说我今天训练摔伤了。”
小厮对他这幅样子早已见怪不怪,擦擦额头的汗,“兰哥儿,不去不行啊。这次来的还有老王爷。”
吉兰泰惊的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爷爷也来了?这是什么大风把他都刮过来了?”
小厮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还不就是你么。但表面上,他还是恭恭敬敬的作揖,“听说是为了兰哥儿你考进水师学堂的事情。老王爷亲自过来过问了。说是家里出了个能扛起家族的人才,必须要过来看看。”
老狐狸打什么算盘呢?吉兰泰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想。算了,还是不管了。他一撩下摆,迈开大长腿,大步流星的向书房进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老狐狸还能吃了自己不成。三十六计,装傻才是王道。
书房内,老王爷坐在上首。老爷畏首畏尾的缩在在下面。吉兰泰垂头进来,“见过爷爷,见过父亲。给爷爷问安,给父亲问安。”
只有见到儿子的时候,老爷的腰板儿才勉强能立起来,“不肖子,你知错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责问,吉兰泰早就习惯了亲亲老爹的无脑质问了。“孩儿知错了。”
见到儿子如此恭顺,老爷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咳,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他还没耍完威风就被老王爷砸了一砚台。他是躲过了,可怜的砚台直接摔成两半,其中一半滴溜溜的一直滚到了门边。
老爷一看自己的亲爹动怒了,立刻吓得跪了下来,“父亲息怒,我立刻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孩子。”
“你闭嘴,”老王爷洪亮的声音响起,老爷立刻闭嘴不敢哆嗦。老王爷看向恭恭敬敬跪在下面的吉兰泰,“兰哥儿,上前,让我看看。”
吉兰泰侧头看向老爷。
“看什么看,喊你上前呢。”老爷立刻催促起来。吉兰泰这时才缓缓站起,走到书桌前,任由老王爷上下打量。
“是个好孩子,生的也俊俏。孩子站直了,别学你不成器的老爹。”说着,老王爷狠狠的瞪了眼缩在下面的儿子。虽然不记得是哪房太太生的,但是也是自己的儿子。他再看看眼前未来可期的少年,两相对比之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端上来——”
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小厮抬着三个金丝红木的箱子鱼贯而入。三个箱子并排而立,整整齐齐。吉兰泰不解,一言不发的盯着箱子,心里早就盘算起来。按照他老爹的那种赏赐手法,无非就是笔墨纸砚,玉石扇子之类的玩物。没什么用,只能是买了换点路费,或者随手赏给别人。正想着,老王爷的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都打开。”
这一打开,吉兰泰恨不得直接抱着箱子就跑。一箱是满满的海图草稿的复制品,一箱是水师学堂和武备学堂所有的通译课本。而最小的那个箱子里,满满的的大银元!大银元诶!吉兰泰内心早就激动道飞起,但脸上还要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连连推辞,“孙儿要不起,要不起。”
老王爷冷哼一声,“别学你那个不学无术的老爹。就问你要不要。若不要,这个我也不给你了。”屏退了所有人,老王爷啪的一声将一个东西拍在桌上,一副任君挑选的样子。
吉兰泰看到那个东西,眼睛都直了。那可是一把进口的柯尔特左轮。老狐狸不简单,这么重的礼,怕不是有什么陷阱吧。吉兰泰想要,又不敢要,内心犹如猫抓一般。
老王爷嘴角微微上扬,“怎么?要还是不要?”
要不要?
要?
不要?
吉兰泰无比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