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生这边也不怎么样。
跟着刘晟的人一路摸黑着走,七拐八绕的到了哪都不知道。纪城他好歹待过,大致什么方位也不是不能理清。只是现在他是真的懵了。
前面带路的人领着他进了一处死路——横着一面石墙。
韩云生问:“走错了?”
“到了。”领路人敲了下右手边墙壁,只听见机括连轴转动的声音,面前的石墙徐徐打开,里面透着光。
一处暗道,谁修的?这是韩云生当下想问的。
暗道宽阔,可供两人并排走。韩云生依旧跟在前人身后,他可以想象在他来之前发生过什么。因为脚下是成片的血迹,还未干涸;脚踩上去甚至有点发粘。
说不准是供人家运现宰的生肉的。韩云生这样想到。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错了。
在他面前是一间大仓库,数以百计的箱子叠放一块,里面是什么不得而知。这里的血甚至比暗道上的还要多,一旁随意堆着的刀证实了先前他的猜想是错的——这里有过一场屠杀。
韩云生刚想要问,领路人又继续往一个方向走,他不得不跟着。到了一个箱子面前,领路人当着他面打开——先是一股子雄黄味冲鼻,再才见林菡蜷缩在其中,好似猫儿般睡着了。韩云生伸手探了探,鼻息尚存,看来是着了药,暂时昏睡过去。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到。
“云家的仓库。”那人答到。
云家……云家绑林菡做什么?
人是找着了,理应现在带走才是。可韩云生却顿在那。
他还是忍不住问:“先前守在仓库里的人呢?”
“当然是全部结果了,一个不留。”得到的竟是这冷冰冰的回复。
“绣衣使何时有这等权利了?”
那人没有答复。
韩云生又道:“腰牌何在,拿与我看看。”
“那种身份物件怎会随身带着——”
韩云生顿时明白了——此人不是绣衣使!
刘晟曾跟他说起过绣衣使内部的一些规矩。唯有高阶绣衣使才有腰牌,身份也不保密。例如刘晟,上三代都是绣衣使;可是低阶的皆是探子,根本不可能制作专属个人的腰牌。整座纪城也就闻俞记有资格。
面前的人到底是谁?既能骗过刘晟,那真正的探子在哪?冒充绣衣使又为何目的?
韩云生微微点头,以示作罢,转身去照顾林菡去了。当下还是先不要揭穿的好。
他忽地问道:“就你一人吗?”
“是。”
“要是多点人就好了,让她待在这箱子里也不个事。”
“这反而是最好的。”那人说了句这么没道理的话。
“嗯?”韩云生诧异。就那么一瞬,他好像看到了林菡的手动了一下。
应是药效过了,快醒了吧。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着实后怕不已——一条约四寸长的墨绿小蛇蛇从林菡衣领中滑出,“嘶嘶”吐着鲜红的蛇信。实际上不止一条,在林菡手脚四处皆有物体活动带起的起伏。果不其然,四肢处都钻出了这种墨绿蛇;这种小物的嘴里也有韩云生最不想看见的毒牙。
先前他以指探息,未曾惊动过;如今想想,甚是后怕。
“我们有几个兄弟在不知情下遭了它的咬,未料这畜生毒性太猛,没能挺过去。”
“先前怎么不提醒我?”
“你动作快了些。”听着倒是韩云生的错了。
“云家人这是想干什么!”韩云生是真的怒了。他不是喜欢动怒之人,多年的云游早磨了他的性子,但今日所见已然触了他的底线。
倘若……倘若林菡因此遭祸,他云家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你到底是谁”韩云生冷冷问道:“我与林城主是故交,你大可信我。”
“我知道,你与林家的关系我们很清楚。”
“‘我们’?你不是绣衣使,你们到底是何身份?”
“林家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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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晟与闫雨在松鹤楼坐了约有一刻,两人早已没了耐性。
闫雨惦记林菡的安危,刘晟在想着韩云生。
闫雨:“咱俩还要在这坐多久?”
刘晟起身:“那就出去吧。”
先前的“韩云生”戴着面具好生在外等着,见刘晟出门便迎了上来。
“带我去你们找着的地方。”
那人点点头,走在前带路。刘晟紧跟了上去,没注意到身后闫雨微蹙的眉头。
这段路走得也挺绕,摸黑着前行,天晓得要去哪。来到一面石墙前,带路的随手敲了右手某处,石墙徐徐开启。
领路人正要进去,刘晟突然叫住了他。
“其他人呢?”
“都散了。”
“谁允许的?”
“自然是闻大人,人已找到,就让我们散了。”
刘晟笑了笑:“看来你不清楚绣衣使的规矩。你不是我的人。”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人摘了面具,露出一张刀疤脸。
闫雨道:“陈大哥!”
陈明——便是眼前这位刀疤脸——面容瘦削,刀疤自右眉过鼻梁到左颊,不怒自威。
陈明:“实在想不到是哪里暴露了。”
刘晟:“绣衣使不是随便就能顶替假扮的。我的人在哪?”
“一间废屋里,好生躺着。大人放心,都好好的。”
“谅你们也不敢下手。如果我没猜错,跟着我同伴的也是你们的人。你们就是林家影卫。”
陈明点点头。
“都是为了救人,影卫这是信不过我吗?”
陈明道:“在你不了解事实之前,可以这么说。”
什么事实,什么真相?刘晟隐约觉着这件事不再是绑人那么简单了。
“人既然已经找到了”刘晟说道:“还是尽早送回家才好。”
“送不得。”
“陈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送不得”这时韩云生也出现了:“林菡身上被附了毒蛇,虽不会伤她性命,但是毒性不小,要是有人接触就会被咬伤。”
他看了一眼刘晟:“你那位懂蛇的兄弟有好的办法驱蛇吗?”
“他去了宛州南部的林子,两三年没见着人了。”
韩云生苦笑:“看来你也没法子了。”
闫雨:“蛇怕雄黄味,何不试试?”
陈明道:“没用,整个箱子里面都用雄黄抹过,所以蛇才不会溜出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造箱子的木头是堪比精钢的铁木,日夜不停地锯,一个月才只能锯九寸。”
刘晟:“把箱子倒吊着,人不就出来了。”
陈明:“惊着蛇怎么办?”
唯一不靠谱的法子也不行。
闫雨急了:“难道就让她这么待着?”两人父亲是挚友,林菡与她,就是亲姐妹一般。
“蛇是他们放的,就得让他们拿出来”陈明道:“这不,人来了。”
不用他提醒,身后的嘈杂声已越来越近。一众持棍棒的家仆在人带领下迅速包围了这一块。为首的左眼得了白翳,白色的一块。他仅用余下诡谲的右眼打量众人。
“在下云翳”他说:“不知诸位到我的仓库做甚,里面的一切算得上我的身家性命。如若有过冒犯诸位的,我在这先赔个礼。”
“云——翳”陈明故意拉长了声,从最后面走出:“还记得我么?”
云翳瞧了瞧,微微蹙眉。
“也对,如今的云家族长怎会记得曾经的刀下鬼呢”他指了指脸上的刀疤:“你送的。”
“我云翳懂些规矩,诸位想讨个好处是吧,我可以给。多个朋友,少个敌手。何乐不为?”
陈明忽地拍手,道:“妙哉,妙哉,云族长不愧是生意人。想来买卖人口玩的也熟。”
“阁下言重,这可是触犯律法的。”
“呵!你还会在乎这个?”
云翳已没了耐心:“开个价吧,你们要的我尽量满足。”
陈明小声对刘晟说道:“兄弟,该你亮身份了。”
刘晟大抵猜出了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事到如今,就算他现在不亮身份,那也是迟早的事。他掏出腰牌举在胸前;先是亮了一面花枝缠绕“绣衣”二字的牌背,再转至刻着他的名字正面。
“绣衣使,刘晟。”
这句话颇有分量,云翳听了也不禁皱紧了眉头。
还是云翳先服了软:“刘大人明鉴,小民是本分做生意的人,从不逾越规矩和律法。”
“那仓库里的人你怎么解释?”
他淡定答道:“定是无耻之徒栽赃嫁祸。望大人明查!”最后那一句语气说得很重。
刘晟听着有些不悦:“你是在教本官做事吗?”
“不敢。”
韩云生在背后小声提醒:“蛇,蛇”。
刘晟悄声回复:“我知道。”只是当下的情形,云翳根本不可能承认人是他们绑的。
陈明忽地说道:“刘大人要不要看看这仓库里藏着的宝贝,‘炙手可热’的宝贝。”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仓库,鼓捣一阵搬出来个小箱子——那是上好的桐油箱,一般存放不能受潮的东西;箱上挂了锁,合缝处也用蜡封住,可见里面东西的分量。
“大人请看”话音刚落,陈明猛地用随身的匕首敲落锁扣,切开蜡封,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箱子里存着的是黑色的细沙,刘晟取了一小撮在鼻尖处捻了,呛人的味道直冲鼻腔——这是火药。
火药,历来为禁控之物,除官府特许制备之外,私人不得制造,储备,贩运。一旦查出,即为重罪。
陈明:“跟里面的比起来,这点不算什么。”
“云老板”刘晟转而面向云翳:“有什么想现在就跟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