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曳郡,顾名思义,是为一座雨水充沛的城郡。漫漫雨滴落如帘卷般投进泉眼之中,如风吹柳叶动,轻柔却连续不断。打落在来往行人的身上,仿若那轻抚除去心间的灰尘,流淌进田间的土地中,洗去那粮食茎叶表面的尘埃。这尤其是在春夏相交之季,降雨更是充沛。更有那仪态翩翩的南方女子,便是气候所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女子若柳,盈盈而动。
然而今年却是天公不作美,连续降了半个月的暴雨。连日的雨水早已超过了这地方最大的排水限度,泉眼无力容纳,河道也已溢出,便全部滞留在街道上,成了洪涝。泉曳街道上因为这连日的暴雨,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处处透露着死寂。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都是灾民与发了霉的各种物件儿,空气里散发着的都是一股子酸臭味。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白悠悠便无意再听风天逸他们的商讨细节,与风天逸告了事,协着流风,如陌和如意四人来了医馆,看有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医馆位于客栈的东南方向,相距不远。内外围满了人,给老人看病的,给幼童看病的,给自己看病的,比比皆是。
白悠悠他们到的时候,风离正趴在地上用热水烫过了的匕首给一个腿部伤口化了脓的老者清理伤口。而老者两眼紧闭,脸颊红热,时不时的因疼痛哼呀两声,应是发热所致的昏厥。老者的另一边跪着一个约摸着七八岁的男童,脸上表情焦急难耐,想必是这老者的孙子之类的。
白悠悠看风离即将完事儿,在医馆内打量了一圈,见距自己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几块儿棉布,便兀自走过去拿起直接递给了风离,让他给老者包扎。
风离看也没看,顺势接过去,直至包扎完才发现刚递给自己棉布的是自己的阁主。
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却又很快释然。那疑惑源自白悠悠真实性别所使的娇贵,让他不自觉的想要劝她离得远些,释然则是想到不管白悠悠是男是女,她都是无悠阁的阁主。
风离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布巾,仔仔细细得擦了擦手上的污渍,方才看向白悠悠,张口,似是停了一下:“白小姐怎么来了?”
这周围认识白悠悠的人,总共有四人,他,流风,还有白悠悠身边的两个丫鬟,而显然,不管两个丫鬟知不知道白悠悠无悠阁阁主的身份,称呼她为“白小姐”都是最恰当的上上之选。
白悠悠环视了医馆内一圈,不答反问:“百姓们的情况都怎么样?”白悠悠想要问的是有无疫情的出现,但医馆内百姓太多,直接问的话容易引起骚乱。
而两人不愧是有默契的,风离马上便明白了白悠悠的潜台词,回道:“今天还好,来医馆瞧病的都是些风寒,还有些外伤。”
说完,风离便再次蹲下去,准备给那名老者的孙子清理伤口。却不料刚拿出匕首,准备将上面的腐肉给清理了时,那男孩儿却往后退了几步,慌乱的对着风离摇了摇头。
风离见此,以为是那男孩儿怕痛,轻声安慰道:“别怕,这个是为了你的伤口好的更快。很快就好了。”
而那男孩却还是坚持的摇着头,不为所动。
此时,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急匆匆地闯进来,不料冲劲儿太大,加上白悠悠几人阻挡不及,一不小心将这小男孩儿给撞倒在地,刚好压上了自己的伤口。却见他只是眉头皱了一下,丝毫没喊疼。
那侍从对着风离半是请求,半是命令的开口:“大夫,快随我去看一下我家公子把,他这会儿都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悠悠转头看向侍从所指的方向,那儿坐着一个身穿锦服,膘肥体虚的男子,眼下正扶着自己的胳膊肘,骂骂咧咧的让那些灾民离自己远些,与侍从口中疼的说不出话没个半点儿相似。
心下了然,白悠悠便回头看向刚那名拒绝清理伤口的小男孩儿。
当下,风离对那侍从不与理睬,继续劝那男孩儿。但不管怎么说,男孩儿都坚持不让清理自己的伤口,而风离的耐心也即将被磨完了。
而身旁的侍从眼见风离对他不理不睬,甚是气恼,直接破口大骂:“就这么个穷鬼,大夫你是眼盲了么?放着我们我们公子不治,来与这等低劣人看病?”
男孩儿听闻这话,先是起火,后又认同般低下了头。
白悠悠则是直接暗中将淬了毒的银针射向了那侍从,让他去与自己争辩这问题。随后看了看老者,又再次看向小男孩儿,试探性得开口:“你,是不是怕没钱付诊金?”
男孩儿一听,脸上露出窘迫之色,微微的点了点头:“我的银子都用来给先生治病了……”
原来这老者并不是男孩儿的爷爷或者外公……白悠悠看着男孩儿,想到他刚才压上自己的伤口,却除了皱了下眉,并未有任何其他反应。不由计上心头:“那,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付这诊金如何?”
男孩儿犹豫了一下,开口:“先生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若你让我做的事情在这不为之内,我便不能做的。”
白悠悠点了点头,对他保证道:“这你可以放心。”言罢,男孩儿才露出了自己的伤口,给风离清理。
这边风离刚准备清理,白悠悠的毒便已失效了。那侍从反应了过来后,摇了下头忽略方才的异常,直接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想要强迫他去给自家公子看病。而风离岂是他能威胁的,顺势将自己手中的匕首往他那处推了一下,而男子迅速放开抓住风离的手,怒目而视。
风离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自己刚推出去不是匕首,只是一张画卷之类毫无伤害的物件儿,悠悠然说道:“阁下可千万别冲动,我这手中的匕首拿的不甚稳当,怕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捅到谁哪里。”说到这儿,风离顿了一下,继续:“不过,你也别心忧,既是我失手伤到了你,我这无曳医馆便保管给你治好,且不收分文。”
怎么说也是跟着流云混久了的,流云这人除了热衷于收集八卦消息,嘴毒确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想想以前要是遇到了这种情况,风离只会不予理会或者直截了当的送那人去见阎王,而现在。。。。。。白悠悠深深的为换来了一名毒舌的风离而感到头大,不由幽幽地回头看了眼依旧保持本性的流风,还好有个自始至终都安静的......
那侍从身形颤抖地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匕首,甚是胆怯,悻悻然得走了。风离继续蹲下为那小男孩儿治商。
为分散他的注意力,白悠悠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本专注看着逼向自己伤口的匕首,一脸胆寒,听到白悠悠的问话,便答道:“我叫岐麓,先生说我的名字取意为要我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
“是个好名字。路虽长,步步却终将行至;路虽短,脚不提却始终原地。”白悠悠思考了片刻,回道。
而此时,岐麓突然疼的闷哼了一声,却发现伤口已经处理完毕,风离已经在包扎了。再抬头,却发现白悠悠对他安慰的笑了笑,似是徐徐清风,吹进心中一片暖意,不由愣在原地。
白悠悠在医馆内四处转悠着,哪需要帮忙就顺便搭把手,一边等着风离空闲下来。
不一会儿,风离看医馆内没什么需要他上手的,随后看了眼白悠悠,去了后院。而白悠悠见如陌和如意两人正在别处帮忙,没注意到她,便跟了过去。
后院。
“阁主。”风离对着白悠悠,唤道。
白悠悠点了点头,“我想让你到时去帮忙教那些侍卫啊什么的如何简单的处理灾民伤口。”白悠悠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洪灾引发的,除了流离失所,还有病痛折磨。而大部分人因平常没钱看病,是连病都不敢生的。但天灾下,这些并不能控制,因此患伤风得肯定特别多。
风离点了点头,承应道,但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那是要我主动去与风天逸他们说吗?”
白悠悠想了想,回道:“不用,我去说吧。”
毕竟,自己还是要发挥一定明面上的作用的,不然到时回了京城,都不好交代。
交代完这件事,白悠悠便带着几人回到了客栈。客栈门口,正好碰到先前去忙自己生意的白思羽。
白悠悠心下疑惑不已,洪涝都这么严重了,三哥怎么还有生意要打理。
与白思羽交谈之后才发现,白思羽去打理的,是自己粮店的生意。民以食为天,而在这洪涝过后,定会有很多人家的粮食浸水或是直接被冲走,因此,粮店的生意肯定好到爆,但坐地起价便随之而来。
白悠悠怀疑了看了眼白思羽,不说话。而白思羽即刻反对道,“你不要这么小看你三哥好嘛!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愤愤然瞪向白悠悠。
白悠悠连忙告了罪,说了几句讨心欢的话白思羽才放过她。
兄妹俩正在这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余光瞧到风天逸他们已经商讨结束,从屋子里面出来,直走向他们俩。
走至两人面前,风天逸开口:“多谢白小姐的大公无私,愿用你的祥瑞之气庇护这一方百姓。”话是对着白悠悠说,但风天逸的眼睛却是看着白思羽。
白悠悠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心中无比的佩服这风天逸颠倒是非的能力。当时那种状况下,自己能拒绝么?难怪这风天逸年纪轻轻就能混上了礼部侍郎的职位,相比之下,自己还是见识少了些,啧啧......内心不管再怎么吐槽,表面上白悠悠还是要做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笑了笑。
白思羽一听,直接反应是看向白悠悠确认话的真假,见她点了点头。瞬间有些炸毛,前几日才警告过风天逸,没想到今日就给他搞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
不等白思羽说些什么,其他几名官员又继续在一边附和,让白思羽有话也没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