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很快随着种种问题和争论不欢而散，几分钟后我和伊瑟瑞娅坐在生活区一个稍显空荡的餐厅里喝点咖啡。清理一下因为争吵而混杂的思绪，她看着袅袅的雾气，突然问及我一个哲学性问题。
“到底生存重要还是道德优先？”
“？”
我看着她紧锁着眉头喝着咖啡，“人呢，人在安逸富足的时候才会去追求这些精神主义理论，有的时候当你一无所有连明天的口粮都没有，再去思考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喝了一口还不算太烫的咖啡，“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在这里生存下去，但是也不能无节制的繁衍，至少不能用人体复制这种办法，所以……”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现在的克隆人身体生理经过调整已经放开了
生育的权利，我们不用它复制人口，但是可以用来恢复数量。”
“恢复？”
“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我们只有三千人，在这里没有真正的安顿下来之前——甚至我们的下一代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哪里都有危险。”我抬起手指向头顶透明穹顶外蓝黑相间的天幕。
“在宇宙里，我们全都加在一起，也简直微不足道。你看，卡斯蒂特就是最成功的例子，他都活了几百岁了，看不出来吧。”
“……”
“我们可以用这个东西维持生命，用作辅助医疗，复制是最低效不得人心的举动。但是我们可以……总得有人当精神支柱，做第一个。”
“第一个什么？”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基因数据库复制在克隆舱的超级电脑里，”我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伊瑟瑞娅并没有再提出异议，其他人也在争吵中慢慢陷入沉思和低声交谈。
“复制是最粗暴低劣的手段，但是这座设备可以用来保证我们所有人免受疾病的困扰。甚至生命，如果有人因为不可抗力死亡，我们可以通过记忆和基因的数据复制来重塑，这样，是我们生存的最低底线。”
“你决定要一直……”
伊瑟瑞娅坐在我旁边，但是我没办法转身，甚至连头都转不了，十二根分米级别的金属针头破开了我的颅腔，还有一些类似贴纸的东西？我不敢保证因为麻醉后还能剩下多少理智，所以尽量闭嘴。
我尽量用眼神告诉她我的立场。
“好吧，那我出去等你，今天晚上咱们还可以喝杯咖啡。”伊瑟瑞娅起身，“虽然很遗憾我永远不能和你一样勇敢，但是——”我透过逐渐淹没我视线的浅蓝色营养液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窈窕的影子，可惜没听清她最后说了什么。
有点可惜，不过待会可以去直接问问她。
很好，咖啡真是个蛮不错的好东西。
过了很久，至少我觉得很漫长，因为我做了一个又一个梦。我在克隆舱里睁开眼睛，浅蓝色的营养液轻柔的覆盖在我的眼睛上，我第一次在水里睁开眼睛，并没有觉得有多刺眼，但是周围一切都是蓝幽幽的看不清楚。
声音穿过水层，周围身体的感觉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上升，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能感受到空气与肌肤的接触感受到的清冷。
“醒了。”卡斯蒂特在旁边看着我左侧的电脑，“一切正常，你的记忆复制很成功，体例基因也拷贝了一份。”回过神来之后我坐起身，盯着看电脑上如同瀑布一样倾泻的数据流。
“所有的记忆全都拷贝一遍吗？”
卡斯蒂特点点头，“只要你潜意识里存在且印象很深的反应，都会当做记忆，但是可以人为修改。嗯……用来戒毒很不错，那些堕落游离蓝色药丸太可怕了，该死的萨巴蒂真的是应该绞死。”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重新冲洗了一下身体，我发现周围的几个克隆舱也开始有人同意接受记忆复制了，还好，提议并没有被那么多人摒弃。
“等到意识插头接口调研完成之后回来补一个接收器就可以了，你可以出去了。”
“你不接受复制吗？”我看着坐在那里还在等候我的伊瑟瑞娅，看着她摇头之后不免转开话题。
“一直在这里等我吗，我以为过了好几天呢。”我没有随身携带手表，环顾四周这个咖啡小店竟然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显示时间的装置。
“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我记得卡斯蒂特说心理越坚韧，这些生物科学手段的承受能力就越强，看来你确实和卡斯蒂特说的一样。”
“说的一样？什么样子？”
“……”伊瑟瑞娅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抵触这样的生命延续，用冷冰冰的机械合成身体，从细胞到神经，再从肌肉到骨骼。”
她的神色有些哀伤。
“到时候我就分不清自己究竟还是不是人类了。”我们都相对再也无言，不约而同的仰望远边蓝色有些暗淡的天幕时，天边又有了一点其他的颜色。
不远处足以链接天幕的光柱渐渐散去，二十四小时的适应期结束后这些集能装置终于开始了满功率的运行，随着能源和食物的生产力解放。一直负责生产规模的桑德里和大仙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可以放心大胆的把原本用以资源传递的穿梭机转变用途去运载人员。
时间很快划过了YC106年的2月，可以说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有居住区的环境已经允许我们把所有的人口转移到行星上生活工作，而空间站里除去每日运行必要值班的人员之外，还要委屈那些舰船驾驶员们一直待在空间站里，莱茵他们回头看了一眼这些沉默不语的小伙子们。
只用了一个星期，专业的工程机器人们就把空间站维生舱原本的工业金属环境改造成和行星上相差无几的花草世界。卡斯蒂特在给莱茵复制记忆之后突然开始调拨资源倾尽全力改造空间站环境，但是他从来不告诉别人他自己看到什么。
桑德里更加忙碌了，勘探舰队每天在小行星带和空间站来回忙碌，带回来的大量矿石在空间站的超大工业工厂里压缩提炼。有的时候还要和卡斯蒂特讨论研究因为需求而临时调整的生产方案，毕竟勘探舰队的数量有限。卡斯蒂特和桑德里他们的研究方向也没有对采矿舰船有过多的涉猎，采集效率受限于船型和效率局限于每天往返一次的行动。开采总量也制约我们打造新舰船的速度，毕竟即使是开进太空的护卫舰级这种体型最小的星舰也需要上千吨的矿物打造，对于采矿船的科研复制工作卡斯蒂特一直加班加点在分析研究，庞大的工程量和精力分散使得复制工作进度一直缓慢，连地表多雨的潮湿气候都压制不住他嘴角上火的水泡。
调度空间站和行星来来回回的运输，繁忙的工作也使得我不得不辞别伊瑟瑞娅重新回到空间站。
当我站在星港穿梭机时才发现她也放弃了行星殖民地相对安逸的生活和我一起成为搭乘这次航班的乘客。
“我喜欢站在空间站瞭望台，周围都是透明强化玻璃，让我有一种身处虚空的感觉，很——魔幻，不是吗。”
果然，无论是哪种女性，都比较喜欢那种……额，星空的浪漫？
浪漫？
“跟着你飞行绝对是个错误。”伊瑟瑞娅的脸色有点苍白，但还好站得住脚。
我并不觉得这有多美好，其实空间站停泊港眺望台有一段必经之路，这种全透明的结构加上周围略有昏暗的照明总有点阴森的氛围……幸好还没人知道我有幽闭恐惧症，我在这里短暂停留一会就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回到主控室后在超大屏幕的光学显示器上正好切换在莱茵带着他的小队脱离牵引光束出空间站的画面上。
“测试信道通讯，已经失败三次了，希望这次卡斯蒂特的努力没有白费吧。”主控室的操作人员们现在还没接到莱茵的信道通讯，之前直接连接接收塔的通讯方式会耗费太多能源。空间站和行星基地都有集能效率极高的站点和做储备能源的储能阵列，但是小型星舰只能依靠自身的自协调能源核心和小面积的能源板进行辅助回电。如果时时刻刻都用大功率点通讯无疑会加快舰船能源耗尽的时间，所以必须要用一个新的方法进行通讯重连，甚至将信道覆盖在整个星系。之前卡斯蒂特组装的接收装置已经在几个勘探舰队经常停留的小行星带进行过恒定速度的通讯实验，效果很不错，但接下来的跃迁状态下的通信难住了卡斯蒂特和他的团队。
也不能说跃迁状态下的通信吃力不讨好，在舰队面临极大压力的时候进入跃迁通道后还能在成员舰组中互相交流无疑会拿到更多胜利的砝码，四大帝国可以用遍布星系的超大功率发射雷达简单粗暴的依靠通讯面积覆盖解决这种问题，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奢侈的装置，只能每一艘船上安装通讯设备来进行线型通讯。
莱茵小队的三艘实验特里斯坦级护卫舰很明显已经进入跃迁姿态，舰体后面的推进器余焰拉起了将近10千米的浅绿色“缎带”，当飞船获得足够推进力之后原本还能在光学望远镜上看到的身影在转瞬间的发光发亮后消失无踪，心里熟悉战舰分析，只有这短短的30秒钟，他们应该已经持续跃迁几千上万公里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