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下首处的颖嫔连忙接道:“是啊,嫔妾也听说了,皇上说筠贵人受惊过度,下旨将她连夜搬进了碧榕轩,闭门养病。”
碧榕轩在皇宫西北角,与冷宫只有一墙之隔。
闭门,就是禁足了。
几位宫妃面面相觑,心里明白这筠贵人算是彻底失宠了。
正说着,宫女铃兰急匆匆走进来,一直走到红狐面前才深施一礼,神色惶惶道:“娘娘,碧榕轩的筠贵人昨夜悬梁自尽了。”
殿内立刻响起一阵抽气声。
宫妃自尽,已经犯了皇家大忌。
果然,“皇上大怒,下旨将筠贵人贬为庶人,兵部侍郎白崇山被罢官免职,打入死牢,东裕白氏抄家灭三族。奴婢来时,前往东裕的官兵已经出了京城。”
“当啷”一声响,端嫔惊慌失措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红狐冷冷撇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拂了拂茶沫儿,浅浅抿了一口。
筠贵人毕竟服侍过皇上。她就算悬了梁,皇上看在以往的情份和沈家面子上,报个重病暴毙就是,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借题发挥。
要知道,筠贵人的亲娘与沈贵妃的婶母是嫡亲堂姐妹,白家跟沈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连襟呢。
红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筠贵人的死,应该与前几天的巫蛊案有关。
这件事情缘由,她知道,沈贵妃知道,不代表所有人都知道。
在座的宫妃们看着红狐的眼神,不约而同多了一些敬畏。
红狐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道:“本宫后天就要出宫省亲,这些日子,就劳累舒妃和良妃两位妹妹了。今日本宫也乏了,你们跪安吧。”
望着一群乖巧如小奶猫般的宫妃恭恭敬敬行了礼,秩序井然退了出去,红狐才轻笑一声,捏着下巴懒洋洋道:“我发现,我还是有些小看你了啊。”
在看见溺水而死的小邓子开始,红狐就怀疑:事发那晚,端木晏应该就安排好了这一切。
在红狐气病沈贵妃、令她无暇多顾之时,端木晏出其不意闪电般除掉筠贵人这颗棋子,并顺手拔掉白家。
他就这样温柔体贴地夺了沈贵妃的权,名正言顺地除掉了沈家在朝堂的一个爪牙。
巫蛊一案,沈贵妃清白不了。
端木晏隐忍不发,一旦抓住机会,就雷厉风行达成他期待的最好的结果。
还让沈家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甚至还得因为他对沈家的维护,做出一些朝堂上的让步。
这个人,有心机有手段。
遇事除非不动,动则迅如雷霆、一击即中,绝不给敌人醒悟和反击的机会。
他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是帝王,是这个国度最尊贵的男人,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利。
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对他不动心。
就在昨晚,红狐还曾想过,反正端木晏已经知道她的秘密,只要两人能够和平相处,留在宫里也未尝不可。
但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天下之大,危险无处不在。但那是可以预见、可以解决避让的。
端木晏,比任何人都危险。
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共事,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昭云宫接到消息比凤仪宫还要早一些。
玉染有些担忧地看着主子越发苍白的脸,道:“娘娘要多保重身体。若是夫人知道娘娘病重,不定有多担心呢。”
沈素年闭着眼睛冷哼一声,“放心,本宫没这么脆弱。她连若漪也不过一时得意,急什么?她今日夺走的,本宫迟早会加倍夺回来!”
玉染又问,“那,奴婢给娘娘端一碗红枣莲子羹,娘娘好歹进一些?”
沈素年眉头皱的死紧,脸上多了痛苦之色,“本宫没胃口。”
“可是常院使说过……”
“好了,本宫的身体,本宫心里有数。端嫔来了吗?”
玉染脸色一变,轻声回道:“还没有。她们,都去了凤仪宫。”
“一群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沈贵妃睁开眼睛,在玉染搀扶下慢慢坐起身,冷笑一声道:“端嫔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白崇山的侄媳。白家这场浩劫,她是躲不过了。”
玉染微低着头,黯然叹息。
沈素年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明朗的天,若有所思地问,“你说,多禄真的是小邓子杀的吗?”
“娘娘!”玉染骇然,“这件事已成定局,是皇上亲自定的案。”
“呵呵呵!”沈素年轻轻笑了起来,笑得眼里渐渐溢出泪花,“皇上?”
她敛了笑,深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问道:“昨夜,皇上又去她那里了?”
玉染微微欠身,“是!”
“呵!”沈素年短促一笑,“看来,真的不能留了啊。玉染,你给外面递个话,后天,她就回府省亲。既然都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她声音极轻,最后一句几乎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带着刻骨的恨,像毒蛇一样咝咝有声。
玉染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还有,本宫不相信多禄是溺水而亡。你告诉他们,哪怕将尸首拆成碎块,也要给本宫查出多禄真正的死因!”
“可……”玉染有些犹豫,“娘娘,既然,她不再回宫,还有必要查多禄死因吗?毕竟皇上说了……”
“你知道什么?”沈素年厉声打断她,“她就算死了,本宫也要让她身败名裂!”
玉染不忍看主子这般,劝道:“娘娘,北疆战事又起,大军开拔在即,皇上多去那边几次,说明不了什么。皇上对娘娘,长眼睛的都看在眼里,那可是宫里独一份儿。娘娘何必跟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计较呢?”
贵妃娘娘对皇上的感情,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玉染看得清楚。
那年晋昌伯府的诗会,小姐从第一眼见到三皇子,眼睛亮的像天上的太阳。那满心的欢喜与娇羞,那望眼欲穿和欲言又止,都像极了情深入骨的少女。
明明那年,小姐才七岁!
从那时起,小姐就少了笑容,多了矜持。
暗地里却天天数着日子盼着长大。
这种相思意,在听到夫人和姨夫人的谈话后,越发的疯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