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在北京住下了。
同在北京,温帝姬与我正式入职,双双匆忙抓起了社会人的节奏。
上班三月有余,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老家隔壁的一个妹妹到北京来工作,需要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让我帮忙张罗一下,于是倪诗蓓就住到我旁边了。她在一家大商场做柜台,我买的多数品牌都是员工折扣,久而久之这个室友成了我生活中最为快乐的一部分。
倪诗蓓住进来的事情告诉曲康之后,他还一副失落的口吻:“原本还想着让你给我留个一席之地的,怎么见天的就让给别人了。”
“来吧,来吧,不耽误咱同住一屋檐下,老大分你半张床!”
我与年轻渐行渐远,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携手青春逍遥快活,倪诗蓓是个开朗的孩子,会把日常生活里遇到的我不知道的事情在饭桌上一股脑的都说给我听,听着就感觉那好像也是我所经历过的事情一样。有天吃饭倪诗蓓羞涩的告诉我:“姐,有个男的一直追我来着,我昨天答应了。”
“好事儿啊——这茄子老了减胃口,下次挑新鲜点的。”
“恩,好——我想明天让他来见见你,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
又想起戴泽和陈塘,于是我拒绝:“我看男人没什么眼光,你自己看着成就成。”
“你可是在北京待了四年啊,我都听六婶说了你男朋友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城里人,俊的跟神仙似的。”
“要找城里男朋友,让他带着户口簿过来给你瞧瞧不就行了,再说了,你和我一起住这么长时间,就没觉得我一直是一个人么。”
“哎呀,你就帮我看看嘛,我总不能带着他回老家吧。”
“随你便,我总不能为了不见就戳瞎自己。”
倪诗蓓欣喜的说着明天请假在家打扫卫生买菜做饭之类的,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戳筷子:“姐,你和你男朋友分手啦,六叔六婶知道吗?”
“恋爱对于结婚又不是板上钉钉的前奏,干嘛非要知道,他们现在不知道,我希望今天之后他们仍旧不知道。”
“我明白,我会守口如瓶的。”
“恩。”
第二天倪诗蓓的男朋友小冯满手礼品的登门,很识相的还给我买了他们专柜的化妆品,说是刚上市销量和评价都很好,小伙子看着时尚,发型还是衣服都琢磨过了,面貌上是个足以与倪诗蓓匹配的人,为人也很客气洗菜都帮着倪诗蓓到厨房。
吃饭也是毕恭毕敬,我说我只是倪诗蓓的异姓姐姐,不是亲爹亲妈,可以不用这么拘谨,男孩连连点头,洗碗也是两人一块的,我回房间睡觉,中途上个厕所,终于听到实情。
“你姐姐好像不怎么待见我。”
“没有的事儿,她这样子有一段时间了,估计是分手之后情绪有些低落。”
“她被男朋友甩啊,你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就过一阵子来了。”
“早就分手了,又不是最近的事儿——把那盘子递给我。”
我得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宣夫人的逼供。
同一个晚上,在我上第二遍厕所的时候,厨房洗碗的动静还在持续,我从卧室端了三个橘子到客厅:“你们洗完了就过来吃点水果吧。”
他们果然很麻溜的回到客厅,我就坐着,不看电视不玩手机,不说话不喝茶,强烈的刷着我的存在感。没几分钟小冯起身告辞,我示意倪诗蓓:“送送人家。”
我是姐姐呀,竟然端起了老母亲的心态。
隔了两天,生活中实在找不到什么乐子。这天早早下班回家,蹲在沙发上一边削苹果一边和海外的夏歌儿视频,诉诸与人同住一屋檐下的不便,数到住宿,夏歌儿也是面露难色:
“小孩子太麻烦,早知道就不承老妈这个情了。”
“等我回上海,也该从艺林的房子里搬出来了。”
“他也带姑娘回家?”
“这倒不是,毕竟都长大了嘛。。。”夏歌儿还要说什么,倪诗蓓突然开门回来了,满带穿透的嗓音唱到:“你说过牵完手就算约定,但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看到我在客厅坐着,马上收了声音:“姐,你这么早就回来啦。”
还没关严实的门缝里,我分明看到门口还有人,于是抱起电脑回房间:“恩,厨房里给你留了饭。”
回到被窝里,摆好了姿势,夏歌儿在那头感叹:“以前真单纯,牵完手就算约定了,现在连上了床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听出了意思:“谁呀?”
“没谁。”
“到底是脱离了社会主义发展中国家的小明星儿呀,资本主义国家的花花世界很耀眼吧,和什么样的人看对眼了?”
夏歌儿想了想也就没太否认:“就是露水情缘,烟消云散了。”
“露水之情还能想着从艺林家搬出来?”
“两件事情不是必然联系——诶对了,曲康临走的时候是不是说了要交换一年,进修一年呀?”
“还有半年呢。”
“那到时候的接风宴可要在上海办。”
知道夏歌儿是故意岔开话题,我也就没再追问,成年女性可以保留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在出版社的工作到这年冬天为止。部门经理三番四次对我欲言又止,同事聚会也时常借醉酒之名对女同事勾肩搭背,以公事为理由制造和我独处的机会,只因窗户纸还没有捅破,所以还能忍气吞声到现在。终于爆发是在一次杭州出差,半夜里醉酒敲我门,虽然有一瞬间响起过陈塘,但是大脑快速的过滤掉,回过神来经理对我大声坚强的表白,甚至动起了手脚,被我一个过肩摔之后清醒好多,竟然撕破脸皮说我不懂规矩,我毫不客气的将他仍出门,第二天一早独自回到北京拖着行李家都没回直接递了辞呈,扭头就走。
失业赶上生病,在家蜗居了一个星期,倪诗蓓对我贴切的形容就四个字儿“蓬头垢面”。我顶着这四个字儿迎来了曲康的回归,那打了油的头和一身等于海归标签的小西装完美诠释了转型这俩字儿。
“老大,我回来了。”
一星期没见人,突然看到曲康站我家门口,忍不住要抱一下。可是靠着曲康的肩膀,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涕溅了他半个后背。
进到屋里来,他一遍脱外套一边嫌弃我:“中英的时差有二十年那么多吗?你看着像四十岁了。”
“我炒鱿老板鱼了,如今无业游民一个。”
“无业游民?”
我一下一下点着头,突然发现曲康手里还拎着水果来,于是喊温帝姬来削苹果。倪诗蓓第一次见曲康,慌了一下:“这位是?”
“认识一下吧,曲康我发小,倪诗蓓我同乡。”
倪诗蓓这才揽着头发上前两步,两人相互认识了,曲康先拿了菜刀坐客厅削苹果:“为什么辞职了,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喜欢编辑工作么。”
“单位里有个女同性恋,时不时勾引我,我怕被掰弯就跑了。”这理由让曲康哭笑不得。
曲康坐了一会儿,临走时又看了我好几眼:“我看你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早上咱们晨练去吧。”
“九点钟之前我不会醒的。”
次日,倪诗蓓摇醒了我,似乎生着病也不是逃离晨练的理由。我还来不及感慨曲康买了车,又要开始感叹着晨练的地点——万里长城?!
曲康讽刺我的体力时,让我意识到,接近一年时间我没有锻炼的了,生活上似乎真的在将就中过。为了回味母校的温存,我们决定去外大对面的饭庄找点食。
“诶哟,一年多没回来,我这家乡情还真挺深厚的,喝粥?”
“感冒好不容易都跑没了,这会子吃什么清粥淡水的,给我大鱼大肉。”
在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吃饭,仿佛还是我们第一次来北京的光景,仿佛这多年变迁都是梦。
“不是说到春天再能完成进修课业么,这整整提前了半年呢。”
“你忘了我一百五十六的标签么,提前半年算晚的了。”
“那怎么没早点回来?”
曲康,搁下筷子,双肘搭在桌面上:“其实吧,距离和时间是万能的。”
“原来是等着和公主重归旧好呀。。。”
“是开解你的话。”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你多久没照镜子了,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拒绝毒品公益广告里群演。”
“有那么夸张吗?”
曲康比划着一个指甲盖的长度:“夸张了这么点。”
我苦笑一脸:“我这是病情,赶明儿个给你一把惊艳。”
曲康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诶,你也是半个社会人了,如今工作有着落了没?”
“妥。”
“妥?你这可是刚回来呀。”
曲康狡黠一笑:“我可是被请回来的,156嘛!不过老大你放心,今后在北京我罩着你。”
“那是不是要我改口叫你老大呀?”
“那哪儿敢。”
吃完饭没多久,夏歌儿给我来电话了,言简意赅就是在国外的活动结束,回到上海在飞机场遇见绍辅了,我这边说了曲康回来,夏歌儿和艺林一拍即合:“那赶紧回来吧,一顿饭搞定三个人的洗尘,省钱。”
我问了曲康,他也正有此意,于是约了明天到。
到达上海的机场,出来远远的就能看见我和曲康的名字在一张硬纸板上晃悠,小姑娘有些面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于是走上前小心询问:“你好,我们是。。。”
对方霍然一笑:“是宣小姐和曲先生吧,我是艺林的助理,是来接你们的,请跟我走吧。”
因为来上海也就三两天的事儿,行李很少,所以我的衣物都放在曲康的箱子里。她见我两手空空便伸手过来帮忙拿行曲康手中的箱子,这么一柔弱的女孩子,曲康怎么也不好意思,婉拒了好意拖着行李跟在后面,曲康悄悄和我说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正式的叫我先生!”
“是曲先生,注意态度要摆正。”
艺林动用保姆车来接我们,有些受宠若惊,车直奔上海某一酒店,我还好,曲康拖着行李就进了餐厅,助理小姐忙着解释说艺林有拍摄工作,大概下午过来,让我们尽情用餐。
曲康累的直拧脖子:“我还是开间房先睡会儿吧,累得不行。”
我挥手:“开吧开吧,我也想睡会儿。”
嘱咐了助理小姐之后我俩并肩上楼,曲康扭捏着要开两间,我是穷的毫无避忌让他开了个标间:“我们亲的连DNA都能骗过去,睡一间房也不是什么大事。”
电梯里我搭着他过我下巴的肩膀笑说:“你说咱这不就是开房来了嘛!”
“谁说不是呢,索性连事情一起做了吧?!”
“混账!”一巴掌想要送过去突然发现这个角度有些扭胳膊,曲康的头顶已经是在我不能随随便便就扇到的位置了,上次同样的动作还是他坐着的时候,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犹豫,曲康识相的半蹲着把头伸到我手边:“来,给你打。”
我别过脸出电梯找房间号:“你这么聪明,先天上是你爸妈的功劳,后天也是我这个巴掌积德,打你两下还不是应该。”
“那必须应该呀。”
坐飞机也是个体力活,以前还会兴奋的全程看云,如今就要带眼罩才能睡得着。
不清楚具体睡了多久,夏歌儿突然来电吵醒我了:“宣宣我来了,你们在哪儿呢?”
我看一眼没了亮光的窗户口,又看一眼手机,一下子就晚上六点钟了,和夏歌儿约好在楼下大堂碰面,拽醒曲康,洗了脸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