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送衣裳过来的妙龄男子走了过来,声音柔和:“姑娘,就让在下的替姑娘梳理一下头发吧。”
姜新蕊点点头,坐到了梳妆台前。
好歹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没理由蓬头乱发的跑到街上去吧。
妙龄男子的手真是巧,三两下的,就盘出一个洛神髻,外插一枝玳瑁钗,简洁大方又好看。妙龄男子弄好之后,又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好容貌,这么小的年纪已是绝色,这副容貌真的长开之后啊,还不知道要迷倒苍州多少官宦子弟呢。”
这些话姜新蕊听得多了,只笑了笑,也不介意。不过她好像记得,豫王可是从来没有正经瞧过她,似乎对她的容貌并不感冒。
这样也好,她最担心的,就是豫王对她上心,因为前世就是因了豫王的突发奇想,从而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姐姐来这里多久了?”姜新蕊随口问道。
妙龄男子一点都不介意被人称呼为“姐姐”,掩口笑道:“约莫有三年光景了?”
三年了?
豫王竟然在此谋划了三年?
姜新蕊不动声色:“那在这里,豫王可有喜欢的人儿?”
妙龄男子怔了一下,豫王喜欢的?他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姜新蕊淡淡道:“豫王常亲临府上,多有馈赠。我们姜府不甚感激,总是要回礼的,却不知道豫王喜欢什么。现在知道了,那我们姜府打算借花献佛,觅得豫王喜欢的人儿,送到豫王府上去,讨得豫王的欢喜,以后更好的照拂我们姜氏一族。”
妙龄男子尴尬地笑了笑:“好说,好说。”
这豫王虽然目前看似被流放苍州,指不定什么时候咸鱼翻生,重回宫闱也说不定。因此那些一心想上/位者,都未雨绸缪,放长线钓大鱼,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纯粹是铺铺路,搞好关系而已。
正因为苍州的人都这么想,因此便信了传闻,去投所谓的豫王的爱好,专拣身段风流的稚龄男郎送到豫王府上,令得豫王不甚其烦,这才开了这间风月馆,安顿这些妙人。
现在听得姜新蕊也如是说要送人过来,妙龄男子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姜新蕊忽地话题一转:“不过我们做生意的,这事情嘛,一码归一码,账一定要算清楚。我前不久刚收到一张欠条,是豫王座下张扬张将军的,一共是五万两银子。我想这豫王府里的人终归不会是不守信用之人吧,反正姐姐见豫王的机会多,那就劳烦姐姐帮我提醒一下豫王,他府上的人欠的债,早些还了我们姜家吧。”
这一番话说下来,当即把那个妙龄男子震在当场。
他长这么大,只有听说过王府的人找别人要钱的,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外面的人找王府要钱的?
这,这,这姜家小姐也太大胆了吧?
交待完毕,姜新蕊也不久留,她站起身来,道:“姐姐,我走了,就不打扰贵坊了。现在豫王正在办正事,我也不方便打扰他,就请姐姐到时候跟豫王说一声吧。”
一路走出去,畅通无阻,想必豫王有了交待,才没有人拦着她的路。
当然,在回府之前,姜新蕊还专程去了一趟马市,让人把她赢来的千里追风给牵回来。
她的回府,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一直坐在正厅里长吁短叹的老太太,猛然听得外面回报说,蕊姐儿回来了,惊喜得连拐杖也忘了拿了,巍颤颤的就要出去接她的宝贝孙女。急得身边的刘妈妈忙伸手搀扶,一边道:“老太太小心着身子,这蕊姐儿既是回来了,还能飞了不成,老太太莫急。”
老太太哪能不急?这孙女可是她的心尖尖的宝贝哪。于是,刘妈妈的话她纯当作耳边风。
姜新蕊自外而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年迈的老太太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由于没有拐杖,她那略为发福的身子一晃一晃的,一副随时就要摔倒的模样。
姜新蕊鼻子一酸,忙飞奔过去,搀扶住老太太,唤了声:“祖母,您怎么出来了?”
姜老太太搂住她,像失而复得的珍宝:“蕊姐儿啊,你可真的把我这个老太婆吓坏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刘妈在一旁笑道:“蕊姐儿,这回你真的吓着老太太了,老太太看到回来的小梅一头一脸的血,又久等你不回,急得连午饭都没心思吃了。”
“祖母!”姜新蕊把头钻进老太太的怀里,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不管怎么说,老太太温暖的怀抱永远是她安稳的港湾,是她今生的牵挂与坚实的后盾。
老太太疼爱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含笑对刘妈说:“我方才还不曾觉得饿,如今听得你这么一说,还真的饿了,摆饭吧,想必蕊姐儿也没吃,那咱祖孙俩就一块用饭吧。”
“好的,我陪祖母用饭。”姜新蕊心情甚好。
底下的丫环很快将热乎乎的饭菜摆上来。一道竹笋焖蹄子,一道奶汤八宝布袋鸡,一道油焖大虾,还有一盅鲗清汤。式不多,但由于这厨子是跟随了老太太多年的老厨子了,做出来的菜色十分的合老太太的口味,因此这些年来一直未曾更换过。
姜新蕊亲自动手,将那盅鲗清汤放到面前,将里面的鱼刺挑净,这才放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一脸慈爱地望着孝顺的孙女。
只有姜新蕊清楚,她要老太太活着,好好的活着,这样她才能腾出更多的精力去应付这府里的暗涌。前世的老太太的牙口好,胃口也好,身体康健,如果不是出了那么多的事情的话,老太太也不会一病不起,从而撇下她驾宿鹤归西,使得她成为了任人欺凌的孤女。
一顿午饭吃得其乐融融。
撤下碗碟后,姜新蕊又陪着老太太到后院散步消食,然后才让刘妈侍候老太太午睡。
回到沁春阁,就有消息传来,是二等丫环小芳传回来的。
这小芳原名蔡淑芳,卖/身进了姜府,为了使唤方便,便改成小名叫小芳。她有一个姨母在豫王府做浆洗大娘,据她的姨母说,豫王一回到府第,就收到一封信,还有一份奇特的礼物——一辆破碎掉的马车,车辘轳都没有的马车。豫王看了信,又察看了马车,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唤了家卫来,就对张扬张将军实施了家法,四十下的黄荆棍子,直打得张扬将军爬都爬不起来。双/腿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浸/湿/了里衣,流到了地上,地上都有一小滩血。吓得她们一帮的婆子丫环们欶欶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据小芳的姨母说,她入府多年,豫王一向性子柔和,特别的好说话,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至于张扬张将军,听说是当场就昏厥过去了。
“小姐,您说,这豫王的性子怎地这般喜怒无常啊,哦不对,是怎地这般暴戾啊,好歹人家张扬张将军也是多年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说责罚就责罚,还把人打成那样,真是造孽啊。”
说这话的时候,小芳的语气眼神里充满着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