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趾爪撑破了袜子和皮鞋，肮脏污秽的长指甲在地上刮擦，声音尖细、轻微却刺耳。
深色的鳞片从它的脚踝处向上蔓延；关瞻扫了一眼那根恶心的深红色尾巴，坦然地直视这只虚弱的、瘦骨嶙峋的怪物老头。
老头的眼睛是一种不大正常的浅灰，细小的黑色瞳孔竖在中间，呈一条直线状。
“听见什么？”关瞻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淡漠一些。
“用不着装傻。”老头猩红的长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唇周，带出一股熏人的酒气，“我确实很久没吃过下流人了。”
“你喝多了。”关瞻抬手擦了擦额头，语调冷静得可怕，“你想想——为什么很久没吃过下流人？”
老头愣了一下。
“……如果今天我被吃了，那么你明天也不会好过吧？”关瞻说，大脑飞速运转，“因为你得守规矩——遵守上级的规章法则。”
老怪物吭哧吭哧地喘息着，肺部发出破风箱般的痰响。
它的大嘴绝望地裂至下颌，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
“规矩……”它呼噜呼噜地说，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滚犊子的规矩！坐皮椅的混蛋们定的规矩，哪一条不是只顾着自个儿！”
长尾巴泄愤似的甩在床杆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我呢？我呢！我只能吃臭肉，吃畜牲！你说得不错，”尾巴末端的口器“刷”一声逼到关瞻鼻子前，逼得他向后退到墙边，“说得对。我不能吃你……你可是尊贵的上等人的口粮。本来，他们会把你留给他们自己的崽子们吃。”
关瞻觉得不妙。
“可是现在——”
尾巴划破空气，带起呼呼的风声，利齿一下子划破了蓝色囚服，刺进皮肤。
血液染红了半边衣袖。
那张大嘴如蚂蝗一般吸食了其中一小部分，又被狠狠一拽甩到一边，竟然让老怪物接连后退两步。
关瞻就地一滚，死命揪住老怪物的尾巴根。也许是年龄过大，也许是长期酗酒或是营养不良，这皮肉的触感远没有琳达的那么滑腻而有韧性，既干瘪又枯硬。
怪物愤怒地长啸，声波有如实质般刺痛耳膜、翻搅大脑。它像个失常的疯子一样挣扎乱窜，嘴里的涎液甩得到处都是。
“看你这样子，我突然觉得对付一只人皮怪也不难嘛。”
另外一种低沉的怒吼突然响起，和尖锐的呼啸混响在一块儿。
砰！
过了几秒钟，腹部和后背的钝痛才后知后觉地传达到脑神经，胃部的强烈挤压导致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尖啸和低吼戛然而止，一只稍微健壮些的怪物站在关瞻两米远处，一大滴涎水拉了丝，落在它身前的水泥地上。
“嘿，小子。”胖老头的声音从怪物的嗓子眼里传出来，“你摊上事儿了。”
关瞻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看见怪物的喉头滚动，黑眼睛盯着他，活像盯着一桌盛宴。
“老伙计。”瘦老头儿说，“我们吃了他。他们不会发现的。我们只要找时间出去，随便捉个普通人进来，再给他别上编号牌，就没人发现得了。”
他得意洋洋地眨了一下眼睛：“反正普通人在下流人竞技场上也绝对撑不过一秒。他们可看不出端倪……”
两头怪物目光森寒地盯着关瞻。
下一秒，两方同时动了。
两条大尾巴毒蛇一般飞蹿向面门，关瞻身体一矮，慌不择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钻到了床底下。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一跳一跳地疼；鲜血很快浸染了一小块地面，散发出腥甜气味。
老怪物低沉嘶哑地笑起来。
“怪有意思的。”他说，“躲在那儿，怎么都跑不了了。”
确实。
如果床下扔着一把生锈的美工刀，其结果都会比现在要好得多——现在，这里除却不知道多久没清洗过的地面，就只有那朵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的、快要枯萎的康乃馨了。
好巧不巧，床的位置又位于角落。
这么一来，两只怪物像这样堵住两边，关瞻就会立刻落于插翅难逃的境地。
“确实，很久没吃人肉了。”胖老头砸吧砸吧嘴巴，“人血的鲜美，我也很怀念的。”
人血确实鲜美。
鲜美到就连枯萎的康乃馨根须也蠕动起来，蜘蛛似的要往关瞻那里爬动。
无奈，它太过虚弱，仅仅两秒就脱了力气。
两根长长的口器从床下慢慢探进来。
关瞻心中一动。
他一把钳住康乃馨的茎，一边蜷起身体躲避怪物，一边用力将花按在地面的那摊血迹上。
康乃馨轻轻抖动了一下，看得出来，它稍微恢复了一些水润的色泽。
尾巴探得更深，其中一只怪物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关瞻无暇判断，原因很简单——
沉寂了几天的《颠倒世界怪奇物语》翻篇了。
这一次被上色的正是一朵灰色、长着细密尖牙的康乃馨。
常见怪物手段—【园丁的变种康乃馨】
花店老板和园丁是一对兄弟，一个种花一个卖。可是好奇怪，种的花儿不爱天赋者，就爱人皮怪。这朵花儿被灌了关瞻的血，就是受了奇耻大辱，现在正气得发抖呢。
你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花儿？因为园丁和花店老板太受排挤啦——导致他们就想对付自己人呢。
提示：有生命的物品，使用时无30％限定法则。
怪物们已经玩够了，两张嘴咻地探到脸上方，腥臭的唾液滴落在脖颈，皮肤一阵瘙痒。
关瞻闭了闭眼睛。
“使用信用卡权限，用5年寿命来还。”
“借用常见怪物手段—【怪物的障眼法】一次，修改两只怪物的潜意识为：床下的生命体是他们的同类。”
两条口器一顿，关瞻听见了外面疑惑的呜咽声。
尾巴犹犹豫豫地要往回缩，关瞻一手抓一条，用力拧住，不让它们逃脱。
“第二次使用信用卡权限，用5年寿命来还。”
“借用【园丁的变种康乃馨】一次，吞噬掉外面的两只人皮怪。”
过了好一会儿，等惨叫声平息，他才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
地上横陈着两具骸骨，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粘在上头。
“常见怪物手段的收录条件是什么？”关瞻若有所思。
他本来没指望得到回答，可是脑海中传来这样一个轻轻的、类似叹息的声音：“当这种手段被用来对付关瞻先生。”
一幅新的图画正在填色。
某些不属于自己的天赋—【随身微波炉】
别指望它很有杀伤力，它就是个小微波炉而已。这个嘛，用来热个饭菜，还是很不错的。
又及：“某些天赋”的收录条件是，关瞻先生亲眼看见了使用天赋的结果或者过程。
“他热了酒。”关瞻摇了摇头，在心底问出一个问题：“潜意识系统……可以开了吗？”
潜意识提示：正在打开潜意识系统。
系统加载中。
走廊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没等关瞻动作，半掩的门就再一次被一把推开。
白悦光细长的眼睛瞪圆了，门在他身后一下子合上。
他愣愣地看着尚还新鲜的尸骸，一只手痉挛了一秒，连惯常的嘲讽都没了。
“你他妈——杀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