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瞻闭了闭眼睛。
“冥府判官。”
四周的哭泣、吼叫、拳脚相击声倏地淡了,《物语》板板正正的提示音格外清晰。
“恭喜!20年寿命增加完毕。5%能交换完毕。”
气刃带起的风吹动了关瞻散下来的头发,穿过一年轻白人的胸膛,化作代码消散。
“今天是我有生之年最糟糕的一天。”白悦光看看一地的断臂残肢,走到一边。
战斗暂时停止了。
两方拼得两败俱伤,只有几个没参与打斗的缩在角落里,身上尚算完好。
项永山身上伤痕累累,关瞻的脖子被勒出一道醒目的紫红色。白悦光扶着墙大声呕吐,嘴唇和脸都毫无血色。
“十天太久了。”项永山在地上的背包里翻翻捡捡,找到一卷纱布、一瓶碘酒,“撑死了三天。就算那边那三个还活着,有战斗力的也只剩十二个人了。走吧,咱们滚远点儿。”
“嘿。”有人叫住了他们。
是一个身量瘦削、之前没有参与战斗的男孩。他的眼睛又大又亮。似乎主动和别人搭讪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儿,男孩的脸红的厉害。
“你们要不要过来坐坐?”
他一个人单独坐在一边,包放在膝盖上:“我有药。”
项永山咬断了纱布,走过去坐下了。白悦光拉过心不在焉的关瞻,说了句“谢谢”。
“你怎么回事?”
关瞻坐下来,揉揉额头:“我在想,它们到底要干嘛?”
“把我们当玩物呗。”项永山喷了一声,把药膏细细抹在伤口处,“掌控政权,然后洗脑,夺取我们的天赋,让他们更强大。”
“问题就在这里。”关瞻说,“如果仅仅是夺取我们的天赋,那么‘下流人竞技赛’就太多余了。要增加娱乐性的话,一个拍卖场也够了。我们可以算一笔账。”
白悦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用默尔教授的数据计算。”关瞻平静地说,“5%的天赋者,35%的上流人。就算每个天赋者都被上流人吃掉,算上本来就有能力的那些,那么有能力的上流人也只占上流人总数的28%左右。哪怕没有算上那些被改造的普通人,这个比例也远远不对。何况每一轮竞技赛的死亡率都这么高,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就是浪费。怎么算都太浪费了。活下来的人他们还不能吃。”
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治安督察走进来,挑出那些重伤的人,将他们抬到光幕另一边。
那头很快响起接二连三的惨叫,项永山“哇哦”一声。
“拍卖委员会赚翻了,哈?”
第二轮拍卖活下来的只有一个——那个被刺穿胃部的男孩。他少了一条腿,用手撑着地,爬出来没几秒就失去了意识。
关瞻叹息一声。
“两个小时后,我们将进行第三轮拍卖。”主持人大声宣布,“请各位选手养精蓄锐,好好休息。”
“他们刚刚抬进去八个人。”关瞻耸耸肩膀,“可是就算概率稍微大一点,也完全供不应求。”
“上流人中的上等人说不定不考虑供求问题。”项永山低着头,闷闷的,“我爸爸就是上等人。它们从来只顾着能不能得到更多,能不能用最好的。我没弄明白‘国家’对它们的意义,想了五天,还是没懂。”
“它们想要生存就必须得考虑族群。”瘦削的男生轻声说,抬起头,伸出手挨个和三人握了一遍,“我叫西蒙,西蒙·班。我是西A区来的,本来在西联政法大学。”
“廷堡的。”白悦光说,“你哪个专业?”
“政治。”西蒙回答,“我学得很浅,但我觉得每种社会结构都会有些相似的地方。”
“说说看。”关瞻鼓励道。
“综合你们的描述和它们的表现,这是一种极端自私的生物。我不确定它们是否惦念情感——”
“一点也不。”关瞻说。
项永山的脸色黯了黯:“也惦念的。但只惦念小家族。我爸就在乎家族血脉。但前提是你得是个怪物。”
西蒙拍拍项永山的肩膀以示安慰,手指在地上轻轻敲打。
“对于这样的生物而言,想要维持秩序就必须要有压制……严密的等级和一点希望。”他说,“上等人压制下等人,就像所谓的上流人压制我们。”
他对上关瞻略微诧异的目光,笑了笑:“你在惊讶什么?”
“你说‘所谓的’。你的潜意识没被修改吗?”
西蒙蹙起眉头想了想:“应该是改了的。不过应该又被扭回来了。”
“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看了看我在的那所医院的内部状态,意识到自己的某一部分不太对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好得多了。”西蒙慢慢地说,礼貌地笑笑,“我们继续。这些东西如果真的非常自私,那么它们就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于他们利益的举动。”
“我知道了。”关瞻打断了西蒙,“我知道了——规则是上等人制定的。在他们的社会里,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区别在于‘能力’。”
“有没有能力,能力强弱程度。”项永山补充道。
“一个上等人想要保住自己的荣耀地位和最大利益,首要的就是要保证没有那么多人能分它的蛋糕吃。”关瞻说,“所以它们宁可消灭我们,也不愿意把我们留给其他人。”
“可能只留下一小部分给自己家族的人。”西蒙赞同道,“相信能进拍卖场坐着的都非富即贵。竞技场的存在也可能只是消灭我们的一种方式。”
“还牵扯到另外两个问题。第一,普通人改造计划。这本来是个不必要的行为。下等人越多,对他们越不利。”关瞻再次皱起眉毛,“第二,你说的那一点点希望。下等人的希望在哪里?”
“谁知道他们的内部规则?”白悦光嘲讽地说,“起码要等赢这场比赛。”
“赢这场比赛不难。”西蒙说,“赢了之后才难。”
三个人沉默了。
每个人都明白,这话并没有错。
“它们之前就在误导所有人。它们不可能是地球的产物。”
“我觉得这点没错。”关瞻垂下眼睑。
项永山懵了。
“以它们的性格,它们不可能忍耐几百年这么长。你别告诉我它们是最近才进化出来的。”西蒙瞪着项永山,逼着他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这明显是早有预谋。先假设它们有个宏大的计划。”
“殖民。”关瞻说。
“殖民,”西蒙点点头,“目测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这一步如果成功,地球就会变成另一个‘上流人’社会。”
“也就快要成功了。”关瞻说。
西蒙轻轻笑了。
“它们还差一点。”
白悦光眯起眼睛:“你不是想拯救地球吧?”
“不想。”西蒙摇摇头,“我没那么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