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为您挑选出适合您的花朵。”就算说话很温柔,花店老板那张凸得很不自然的脸也同样让关瞻感到反感和异样。
或许是有所察觉,它侧过身体,在花架上挑挑拣拣。
一小束被连根拔起的吊兰草叶、一朵白色玫瑰、一枝百合、一枝康乃馨,还有一根挺不一样的柳树枝条。
“我单方面认为您比较需要它们。”老板颜色奇异鲜艳的瞳仁里闪烁着让关瞻看不懂的光芒,“以您目前的处境来看……”
“都买了。”关瞻打断了它没说出口的话,“各一枝,谢谢。”
“我来看看……”老板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只样式老土的计算器,眉毛向中间拧,但依旧没什么纹路:“一共是578联金,已经为您打了七折取整……”
“这么贵?”关瞻眉头一跳,“你们——”
“抱歉,我们的花儿很稀有。”老板轻柔但坚定地说。
“钱是够的。”《物语》的提示音突兀地在大脑中响起,“而且那个小丫头可不会在乎钱。你买回去她反而会很高兴呢。”
见关瞻犹豫不决,《物语》顿了顿:“你以后可还要把她时刻带在身边呢。看不出来吗,小子?这是她感激你的一种方式。”
“可是我没……”
“你有。”《物语》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你把她带在身边,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保护。别问更多,我可不会告诉你。快点儿,付钱吧。”
花店老板拿来几张牛皮纸,把每枝花都分别包好,又贴心地在外面包上第二层,扎好绳子。花的味道被隔绝得彻底,牛油纸包让它们从外观上看起来和街边卖的包好的糕饼面包没什么区别。
“拿好那枝白玫瑰。”花店老板叮嘱道,亲自把关瞻送到店门口,“希望您一切顺利,先生。”
敦特市的太阳好像被浓重的灰雾完全遮住了。六点还不到,天就有趋黑的势头,一片亮红荧紫的霓虹灯照亮了形形色色的人。
关瞻拉开出租车门坐进去,司机抬头看看他单薄的着装,下意识地整整自己的羊羔绒领子。
“要快。”关瞻简单地说。
关瞻进门的时候,流浪汉收容所的晚餐时间刚刚开始。
四五十个流浪汉排在小餐厅门口,挨个儿按份额领餐食。两个上流人把守住门口,不停地吸溜着口水。
关瞻一眼就看见了排在最后的西蒙、白悦光和项永山。
项永山一副还没有恢复过来的萎靡模样,见到关瞻也仅仅冷淡地点点头。
两片夹了培根的黑麦面包、一份还算浓稠的粥、一碟中式小菜和一杯啤酒构成了他们晚餐的全部内容。
四人选择了靠在角落的卡座,满是油污的粗糙木桌和掉皮的绿色坐垫散发着难闻的酸腐味道。
现在,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了。所有的目光全部凝聚在四人身上,没有一道是善意的。
一名高大的白人起身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五大三粗的壮汉。他的手背上露出一点陈旧的劣质纹身,冲关瞻龇出一嘴由于长期吸食毒品而变得黑黄的牙齿。
显然,这人还很年轻。
“知道该怎么做吧?”他手里转着一把红色军刀,“嗯?”
关瞻站起来,抄起双手。
“不知道。”他冷冷地说。
周围的人全部乐不可支地哄笑起来。
“他说他不知道!”年轻的白人冲围观者大喊道,“这小子不知道我是谁!”
人群爆发出一阵更猛烈的笑声,几个白人跟着笑了一会儿,重新转过来面对关瞻。小餐馆很快安静下来,人们兴致勃勃,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就告诉你一次。”关瞻的右肩被一根手指狠狠戳了几下,军刀搁上了他的大动脉,“我,大卫·肖恩。这里的头儿。管你是堕落变异人还是其他的什么烂货,来这儿就得听我的。清楚了吗,小子?”
“清楚了。”关瞻耸耸肩膀。
“把你们的晚餐拿过来。”大卫·肖恩威胁道,吹吹刀刃,好像上面沾了什么致命灰尘。
关瞻笑了一下:“不给。”
他矮身躲过挥来的拳头,一脚飞踹过去,正中男人小腹。这一脚踹得男人接连后退好几步,怒火中烧,军刀直冲关瞻心口刺来。
关瞻往旁边一闪,随即被两个扑过来的人影挤得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大卫·肖恩的惨叫声穿透了小餐馆的窗玻璃,恐怕整条巷子的住户都能听见。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的身体无声地向一边歪倒,胸前已经残破不堪了。
几秒钟前还站在门口的两名上流人一人抓着一半心脏,啃食得正欢。
它们手里拿着关瞻的餐刀,浓稠的鲜血沿着刀柄滴下来。
“打得好,下流人。”其中一个赞扬道,“你让我们看了一出好戏。”
关瞻不着痕迹地离大卫·肖恩的尸体远了些:“他为什么要死?”
“因为搞小团体。”另一个上流人恶意满满地说,“总有些人把我们当傻子。我们可容忍他好些天了——如果不是一直没好戏看……”
“……他早就被我们吃了。”第一个上流人默契地说,“在有上流人在场的地方,头儿只能是上流人。下流人和普通人在上流人面前,没什么狗屁区别。”
“这地方,我们是头儿。”第二个上流人生怕他们没听懂似的补充了一句,拖起大卫·肖恩的一只脚,冲屋里的所有人咧嘴一笑:“用餐愉快。我们不介意多吃几个,不过嘛,为了交差——”
“但如果你们非要表现太差,我们也没什么办法。”第一个上流人舔干净嘴唇的血,拽着大卫的头发。
两只怪物一前一后走出小餐馆,砰一声带上了门。破旧的地板上血迹逶迤,一时间没人说话。卡座的绿色坐垫边缘也溅了几滴猩红,白悦光往里挪了挪,给关瞻腾出一点儿空间。他对面的西蒙脸色苍白,看上去要吐了。
“东西还能吃。”项永山闷声说,“坐吧。”
收容所的第一餐在沉默的氛围中开始。
黑麦面包硬得不行,啤酒也酸涩。但是这比起劣质土豆粉冲泡的土豆泥和压缩饼干来,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甚至还有一片关瞻已经几天没见到的肉。
小餐馆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关瞻刚刚转过头,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那两个上流人中的一个。只是这一次它阴沉着脸,浑身上下都写着“糟透了”三个字。
“近期有部分堕落变异的下流人在外逃窜,迄今为止,已经有两名官员遇害。”它一字一句地念诵道,关瞻没有忽略被它拼命掩饰的恐惧和愤怒,“为确保普通人的安全,二十三区全部城市的所有街道拟从今晚开始,实行全员宵禁。宵禁开始时间为晚间7.00,二十三区所有流浪汉收容所的成员在晚7.00至次日清晨6.00,都要按排班顺序进行巡查工作。堕落变异人需要喷洒抑制剂。”
“另外,”它干巴巴地说,眼神扫过关瞻那一桌,“人口普查结束。近期地铁、轻轨等公共交通将会严查所有人的证件和能值,每个人的每一次出行都会被记录在案。排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