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潇于微凉海风中久久凝视着身边的男子:葱白天空为景,深邃海水为幕,他仰着侧脸,目光没有焦距,这次的他没有戴围巾,而是露出了一整张脸。那侧脸,线条分明,轮廓深邃,好似希腊雕塑般完美无缺。
他手持着已然空荡荡的乌木匣子,眼中没有了往日的一片迷雾,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深蓝色的海水,瞳仁好似两颗透明的蓝色玻璃珠镶嵌在眼眶之中,摄人心魄。顾潇潇静静望着他,心中感激。
感谢上帝,能让自己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两人现在这情况,倒真是合了“风雨同舟”这四字的表面含义呢。
“你先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宛炎淡淡吐出这么一句。
顾潇潇摇摇头:“我等你一起回。”
宛炎转过头,海风吹乱了他的额发,细碎的发丝略微遮住了眼睛,他语气冰凉:“我的意思是,你先回雾江,我还想在清林再呆一段时间。”
“你在这儿干吗?”顾潇潇脱口而出,然后又急忙掩饰心中的疑惑。
宛炎声音平静无波:“我想陪着我妈再呆一段时间。”提到宛母,他的眼中总会泛起一丝柔和。
顾潇潇微微蹙眉,思考了下:他现在情绪那么不稳定,人说,写文章的人都是极其情绪化的,感性大于理性,他会不会……干什么傻事?不行,我不能走。
顾潇潇咬着嘴唇,直咬到红润饱满的唇上泛起白印,才抬起头,对上宛炎的眼睛,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我刚刚说过,我等你一起回。”
宛炎眼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似一个长时间双脚腾空的人,突然有一瞬间触到了坚实的地面,那种心安的感觉十分暖人。
而后,他想起了什么,犹豫着说:“你学校方面……”
顾潇潇一脸轻松,语气跳跃:“没关系,我们已经考完试了,本来就快放寒假了。”
“随你吧。”宛炎冷冷道。宛炎终究是宛炎,面上永远是冷冷淡淡的,难以亲近,就像此刻拂面而过的微凉海风,即使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船渐渐靠岸了,顾潇潇迈着大步,越过宛炎从船上走了下去。
“我想,你一定是想住在海边的,天不早了,得快点去跟渔民借宿,不然你就等着睡大街吧!”顾潇潇一边往前走一边对身后的宛炎说着,语气中大有“敢跟老娘横”的野蛮意味。
宛炎看着女孩洒脱的背影,面无表情,默默吐出一句:“还是有些不一样。”然后也迈开步子,走下了船。
海边的渔民十分热情,听顾潇潇表明来意之后,就笑着答应了他们的借宿。
矮矮胖胖的渔民大妈似乎十分喜欢顾潇潇这个陌生的来客,交谈了会儿就热络的搂着顾潇潇,兴奋的说着:“这个……是老公还是男朋友?长得真俊啊,不是大妈当着你们面夸,你俩往这一站,简直就是观音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啊!”大妈说的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顾潇潇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顾潇潇满脸黑线:大妈……你们这里夸人的词儿都这么……有特色吗?
“那个……大妈,带我们去看看房间吧。”顾潇潇采用迂回战术,机智的绕开了话题。
大妈一拍脑门:“哦,对对对,瞧我,都把正事儿给忘了。走,我带你们看房间去。”
两人跟着大妈上了二楼,房子的装修还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简单朴素,却不显得不简陋。
大妈把他们带到一间房内,说道:“我啊,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工作,又不回来,老伴儿去的早,所以家里有空房,经常有外地来的游客来我家借宿的,这间是我特地准备的客房,干净着呢,放心住。”
顾潇潇感激的看着眉目慈祥的大妈,觉得无比亲切,突然有种在他乡遇到了亲人的感觉,心里暖暖的,白皙的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宛炎还是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遂掏出一沓钞票递给大妈,面上还是礼貌的说道:“我们会在这住一段时间,多有打扰,这点心意还请您一定收下。”
大妈连忙推辞:“你们在这儿我热闹,不冷清,哪能收你们钱呢。”
宛炎显然没耐性跟一个陌生大妈在这里虚伪的来回推诿,顾潇潇见状忙把钱塞进大妈的手里,劝道,“大妈,你就拿着吧。你看,我们在这肯定要吃你做的饭对不对,不能让你亏本啊,这就当是伙食费,行吗?”
大妈实在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嘴甜的姑娘,根本受不了她的糖衣炮弹,一拍手:“成,我收了。”
顾潇潇抓着大妈的胳膊笑着像朵花儿。
大妈把钞票塞进围裙口袋里,说着:“你们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
“诶诶诶,大妈,等等,就一间房间吗?”顾潇潇叫住了急急往外走的大娘。
大妈一脸诧异:“小夫妻吵架了?还要分房睡?床头吵架床尾和,大妈我是过来人,小伙子要多哄哄媳妇儿嘛。”大妈说着望着宛炎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宛炎神色如常,顾潇潇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急忙解释道:“大妈,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我们……”
大妈闻言板着脸训斥道:“小夫妻吵架归吵架,怎么能说不是夫妻这种话呢?你看看你丈夫,脸都被你气白了!”
顾潇潇满脸黑线:大妈,他脸本来就白好么!哪里是我气白的啊!
“诶呀,别多说了,我家就一间空房,爱住不住。哦,对了,也别想着去别家了,这一条边儿的渔村只有我家提供住宿,别多想了,乖乖上床休息会儿吧,我下去给你们准备晚饭去……”大妈笑的一脸意味深长,一个劲儿的把顾潇潇往房间里按。
大妈说着就关上了门,临走前还捂着嘴说道:“刚刚说错了,是乖乖睡觉,哈哈。”
顾潇潇吐血:上床和睡觉有区别吗!?
宛炎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十分自然的坐在了靠窗的小藤椅上,闭着眼睛,神色安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晚我睡地板吧。”顾潇潇鼓着脸颊,有气无力的样子。
“哦,好啊。”宛炎答得倒是很快。
顾潇潇张着嘴,很长时间都没有合上,她本以为自己这样说,宛炎身为一个男人一定会十分谦让的表示,他来地板,让自己睡床,可是……事实怎么会是这样的!
顾潇潇烦躁的揉揉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心里抱怨:这算是什么事儿啊,放着那么多宾馆不住,偏偏要两个人尴尬的挤在一家房里。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当初还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以为猜对了宛炎的心思,说要住农家乐的。
自作孽不可活啊!苍天呐!
想到这,顾潇潇觉得气更不顺了,站起身来在屋子里不停的走来走起,最后听到了楼下大妈做晚饭的声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终于可以逃离这尴尬诡异的气氛了,急急说道:“我下去帮大妈做饭了。”然后就叮叮咚咚一路跑下了楼。
藤椅上的宛炎微微睁开眼,看向窗外。暮色四合,海鸥低飞,海水似乎更加充盈了些,看来是要涨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