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非跳下神池后,发现四周并不是水,却似浮在水面,烟雾缭绕,倒与九重天有几分相似。霎时间,她身体开始急速下坠,思非惊慌失措中欲调动灵力,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与凡人无异。她近乎绝望地闭着眼,越是往下坠,身体宛若被千丝拉扯般疼痛,就在她还残留一缕模糊的意识时,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鼻尖萦绕着古檀木混掺着睡莲的气息,让人觉得莫名安心。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既而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思非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却不大分明,四肢的触感自己应是躺在草地上,却又动弹不得,无奈她只能集中精力去感知那模糊的声音,
“神君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这可是我魔界禁地。”思非听着心下不禁感慨道,男子的声音竟可这般千娇百媚,啧,这魔界风水不错。
“此处并未明示,不得进入。”
“你……,这是三界皆知的规矩,难道你们九重天的禁地也可让人肆意闯入?”
“有此能,固可。”
“你可别欺人太甚,这小子今日必须受我魔界狱火之罚,若非如此我魔界威严何在。”
“无妨,你罚。”
思非感觉到有人靠近她,不知用何物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一股暖流充斥着她的全身,体内的灵力复活一般在神脉中喧嚣沸腾。她睁开眼坐起身,便看见一白衣胜雪的男子,墨勾英眉,面羞晚霞,目若星辰,色似春花,唇胜朱砂,身上带着淡淡的古檀木禅香。思非满脑子飘荡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又越发觉得这远远不够形容眼前之人。
正在她愣神欣赏绝世佳人之际,远处一条火龙十分不合时宜地张牙舞爪向他们扑来,嘴中不断向外喷着烈焰,一副毁天灭地的架势。思非下意识扔出自己的破云镯,镯子在空中化作无数条冰峰,与火龙迎面而战,转瞬间便被被火龙一口吞下。思非心里呜呼一声,正欲将护钟用以护住俏公子,气焰嚣张的火龙在靠近他时,忽然顿住,十分委屈地回头张望了一眼,又十分怯懦地看了看眼前的公子,身子哧溜扭作一团,化成烟消失了。绝世美人儿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抖抖衣袍,生怕沾染到半分火龙化作的烟尘。
思非沉浸在方才神秘的斗法中,不知所措,远处一名身着黑茶蟒袍,头束穷奇宝紫玉冠的公子气冲冲地朝他们走来,他一手执着一根通体火红,冒着阵阵隐雷的神鞭,一手指着思非道:
“算你小子命大!”而后化作灵光消失了。
思非并不知这男子缘何生气,只是心中不住感慨,今儿什么日子,送死也能遇上两位美男子,回头要细细记下,说不定来年带着婉阳与大姐到此一游能收获四枚。
慕辰见眼前的女子正出神的思索着什么,一副民间农者等待丰收的喜悦,丝毫看不出受过魔尊炼狱之火的惊吓。他轻咳一声提醒道:
“婆娑泪。”
“哦,正是,这位神君可是知晓婆娑泪在何处,方才我在圣池池面见到,却触及不到实体。”
“那是幻影,让窃取者入阵法的诱饵。你随我来。”
“劳烦神君。”
她跟着俏公子往前走,只见他神色悠闲,步履从容,如在自家庭院中闲逛一般,穿过一道道阵法。眼前的景象变化万千,最终他们停在一颗参天大树下。这树生得十分古怪,树干由千万条枝蔓纠结缠绕而成,树枝生神似一个虔诚叩拜者,树叶呈泪滴模样,通体泛紫且散发着幽幽地荧光。
貌美公子对着树施了个诀,树干的枝蔓便天女散花状慢慢张开,这才露出长在其中的婆娑泪。思非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的救命神草,刹那间眼眶有些发酸,想着平日与她唇枪舌战地兄长在病榻上的模样,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下了几分。
她正欲靠近,忽觉脸上被什么划了一道口,渗出的血珠被吸引般漂浮在半空中。转眼间,她身前出现一面猩红的结界,结界将她的血珠吞噬后像被合入钥匙的门,为她缓缓开了一道口。
慕辰收回方才试图制止她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思非将婆娑泪小心翼翼揣在衣襟的胸口处。走出结界,整个景象便在他们眼前消失了。她瞅了瞅眼前的公子故作正经地问:
“敢问神君如何称呼,神殿在何处,日后小仙必登门致谢。”
“不必。”
眼看貌美神君作势要离开,思非赶忙抓住他的袖角,小心翼翼略带讨好道:
“神君大义,不愿留名,也罢。烦请告知小仙所居何处,以便小仙日后报恩。”此刻她心中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日后将绝世佳人徐徐图之的如意算盘。
“你真想知道?”慕辰转身挑着嘴角玩味地看着眼前点头似敲鼓的女子。
“既皆回九重天,仙君可顺道去本君宫中小坐。”
“小仙有此殊荣,甚是感激。”思非心中的小鹿欢快地跳跃,奔腾,下一秒便要展翅高飞。她偷偷打量着貌美神君的侧脸,心想神君真是人美心善,脑海中不断重复南妤的话“走过路过,有美男子绝对不能放过。”
她乘着貌美神君的祥云,朝九重天飞去,心中又不住感慨道:“不愧是貌美神君,连云都比别的神君大上几分,也快上些许。”她本欲请求神君带她去看看幼清的状况,但她还未开口,神君便说幼清无事,连幼清的真身也皆是说得不差分毫,当下思非对貌美神君更是春心萌动了几分。
还未到南天门,远处的喧哗便清晰可闻。思非细琢磨着,按九重天的时间来算她不过走了半日,今日并未听说有何大事,怎得南天门如此热闹。待他们靠近,只见南天门前齐刷刷站着各路神仙,以天帝为首,师傅,灵宝天尊,青华大帝,碧霞元君,就连病恹恹的兄长也在队伍之中。思非被这浩大是声势吓得险些丢了魂儿,不动声色地朝貌美神君身后挪了挪。心里盘算着这是个什么情况,祭天并不是今日,魔界也一片安平,不像要交战的模样。
他们祥云落下之时,这乌泱泱的一众神仙对着她身前的貌美神君俯首参拜,口中念念有词道:“恭迎瑞泽大帝归来。”只见貌美神君大手一挥,众神仙便为他开出了一条道。
思非此刻头顶胜过有八百只乌鸦絮絮叨叨,貌美神君竟是瑞泽大帝,那个传说中上古时期,集聚天地灵气而生的第一只神兽,一直维系着三界安危,六道平衡却又杀伐决断,毫不心软的三界至尊。牺牲自己魂灵做阵眼,封印灭灵族,结束五千年前生灵涂鸦大战的瑞泽大帝。她听见自己的小鹿在这一瞬彻底从高空跌落,尸骨无存。
思非左右张望了一番,趁这大伙儿都在对瑞泽大帝“嘘寒问暖”之时,神不知鬼不觉混到了参拜的队伍中,垂首附耳,自认为藏得颇好。谁知,在她正暗暗得意之时,本在众仙君簇拥中朝自己神殿走去的瑞泽大帝,忽而转身,想起什么似的朝参拜队伍瞥了一眼,便越过黑压压的仙群,笔直朝她走来,他所到之处,自动开出一条路。驻足在思非跟前,瑞泽大帝从腰间掏出一枚灵符道:
“这是本君神殿的引路符。”说罢,递给了思非,四面八方的惊叹声与质询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甚至能听见群小声议论的声音:“这是谁,竟得大帝青睐。”思非此刻只觉这符有千斤重,压得她头晕目眩。她颤巍巍接过,连忙解释道:
“神君救命之恩小仙感激涕零,他日必携家师登门拜谢。”
此话一出,众小仙又舒了口气,纷纷感慨瑞泽大帝恩泽九天,照拂晚辈,着实值得敬仰。只有当事人与她师傅月夕,挑眉看着她欲言又止。
待瑞泽大帝走后,仙群渐渐散去,思非才小心翼翼往师傅身边挪动,低眉顺眼,万分讨好地抓着月老衣角:
“师傅。”
“呵,还记得为师呢。”
“弟子知错,任凭师父责罚。”
“行了,先去你兄长那,回殿再收拾你。”
“师傅深明大义,心胸广阔……”
“再拍马屁你兄长就要一命呜呼了。”月夕摇着扇子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徒儿叹了口气。
思非匆匆赶往思瑾的神殿,在小药房中见到正熬药的南妤,赶忙将怀中的“婆娑泪”交给她,“婆娑泪”在南妤手中化作一滴晶莹水珠,滴入药中。
“成了,走吧。”南妤端着药朝思瑾卧房走去。
“老大,谢谢。”
“这出去一趟还跟我客气上了,幼清那小子呢,他不是跟你一块去了。”
“这说来话长,明儿我得走趟龙宫,看看他。”
推开门,思瑾病恹恹地坐在榻上,眉头紧蹙,面如枯槁。见思非进来,脸上才多了一分鲜活的表情。
“臭丫头,你可还好,可受伤。”他欲起身,缺在一阵咳嗽中坐了回去。思非赶忙扶着他,替他顺了顺气,眼泪便不争气地往下落。思瑾见状,施了个诀,在她泪珠落地化为珍珠前,消散在空中。
“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是个哭包。”
“还不是怨你,来,先把药喝了。”思非接过南妤手中的药,慢慢喂着眼前的人。碗底见空时才扶着他卧下。思瑾本想与妹妹说说话,服下药后,意识开始模糊,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你别担心,我在药中加了安眠的药草,你兄长需要多休息。他醒来这半日都担心你安危,若不是煦晗劝着,他便要去寻你了。”南妤见思非愁容满面,拍着她的肩,安抚道。
“我今日会住在偏殿的厢房,有什么情况我帮你盯着你切莫担心。”
“思非谢过老大。”
又与南妤说了几句,待煦晗归来,思非才起身回踏月殿。一入前厅便见师傅坐在寒玉石雕花靠椅上等她,思非一步一顿,到月夕跟前,低着头待他训斥。
“给你个辩解的机会。”月夕呷了口茶。
“是徒儿的错,徒儿不该先斩后奏,独自前往魔界。”
“啧,天要下雨,徒弟要作死,我也拦不住。”月夕说着用手撑着头,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还有呢?”
“还有?”思非无辜地看着自家师傅。
“说说你腰间金灿灿的玩意儿,你跟那老不死如何相识的?”
“啊?”思非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灵符,恍然大悟师傅口中老不死的是大名鼎鼎的瑞泽大帝。“多得神君照拂,徒儿才能化险为夷,顺利取得灵药。”
月夕眯着眼,思忖着,这老不死的刚从九幽太虚境元神归位,不去检查他的封魔阵,未回九重天,反而先去照拂了她家傻徒弟一番,还给了拜帖盛情邀请她家傻徒弟,这几万年来能得到瑞泽大帝拜帖的三根手指数都嫌多。
“你以后少与慕辰来往,他剑下的亡魂,能再立个地府了,煞气重,你灵力低微,折寿。”月夕决定先吓唬吓唬傻徒弟,免得她成为万千吊死在慕辰这颗歪脖子树上的蠢女人,其中之一。
“徒儿谨遵师命。”
思非回到卧房中,将灵符收在妆奁匣中,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小声道:
“慕辰。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真是让人面红心跳的名字。”
这方慕辰回到无极殿不过片刻,青霖便迈着他魔鬼地步伐出现在眼前。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坐在慕辰身旁。一双渴望探求秘闻的眼睛,喜上眉梢,堪比过年。
“我说,别人瞒得过,我可是看见那踏月殿小仙君是从你的祥云上落地躲起来的。”
“恩。”
“你怎么会九幽取东西取到魔界去了?”
“顺路。”
“你诓我没去四海八荒游历过是吧,这一南一北您可真顺。”青霖换了个坐姿,方便把自己看破一切的精明面容整个摆在慕辰眼前。
“顺路看看七煞。”
“您老几万年不去,偏偏赶着这当口去了?”
“我算着他封印该破了。”
“恩,七煞龙君出来了?谁那么大本事把他封印解了。”青霖一愣,吓得他赶忙喝口茶压压惊。
“不知,不过,是出来了。我怎记得当初是你拉着他去喝花酒,才让魔界乱党有机可乘,让他险些铸成大错。”慕辰往椅背一靠,撑着头悠闲地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神情变化万千。
“那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急事未处理我先走了。”青霖说着便仓惶离开。
慕辰盯着渐渐染上夜色的天空,问身边的小仙使:“今日为何不见月升。”
“今日是月轮日,稍晚些踏月殿的仙官会从沧月湖赶月升起。”
“踏月殿的仙官。”慕辰重复着,起身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