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娅和银蝶儿各自提着自己的篮子回家去,天色已经昏暗得不行了,整个世界里,只能够辩出路在脚下了。
当两个小女孩走过那片坟地时,坟冢边植的那些碗口粗的柏树,看起来阴森森的。那些藏在暗处的猫儿狗儿,用瓜子刨着枯草丛,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弄得窸窸窣窣的四处乱响。清风拂来,暗影浮动,恍惚中,仿佛魑魅魍魉在闪烁其中。
“妈呀,有鬼!””
走在前面的银蝶儿吓得撒腿就跑起来。
薇娅心里也是毛骨悚然,她走在后面,又没得跑的快,只得心里强装镇定,连看也不看那柏林坟冢,只顾眼睛瞅着前方,心里默祷着,往前走。她的脚上像注了铅似的,一步挪似一步,好不容易挪回家里。
待薇娅回到家里,姑姑看见了薇娅的篮子,心里烦躁躁的,又懒得说点啥,自是阴沉个脸。
薇娅见此,早已忙忙地躲开了,溜进楼上房间里写作业。这间房间足够她和堂姐平时躺卧起居。
只听隔壁的金蝶儿她妈正高声地骂着银蝶儿了。
“你个砍脑壳的,让你和我一块去田里整弄那些油菜,你倒好,说饭吃得好饱撑得肚子疼,要去寻猪草。我看你是佯装寻猪草哩,你实心儿想跑出去玩会子呢。”
“这些还不够猪吃吗?它还想吃啥好地哩?”
银蝶儿也不甘示弱,和她妈顶着嘴里。
薇娅听到这里,忙忙地捂住耳朵,认认真真地写起作业来。
夜里十一点多,堂姐和表哥他们回来了,连着金蝶儿,只听屋后一阵说笑声,薇娅便知是他们回来了。
此时,薇娅早已歇息在床上。
楼下姑姑还在看电视。
不一会儿,堂姐就上来了。她一来,便将那暖暖的被窝掀起,薇娅的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冻得她直哆嗦。
“整日像个猪一样睡着。”
薇娅假装睡着了,没理她。
堂姐见没理她,一脚便蹬了过来,将薇娅蹬到了靠墙的里边。
薇娅仍是不做声,扯了点被子盖上,依旧装睡。
“真她妈是一头猪!”
“你想咋哩?”
薇娅突然坐了起来。
“你就是个猪!”
堂姐狠狠地说道。
“我咋惹着你呢?”
“你看这床能够睡得下两个人么?”
“咋睡不下?”
薇娅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
“我说睡不下,就是睡不下!”
“你”
薇娅眼里充满了愤怒。
但是她能够说点什么呢?堂姐自小被婆婆带大。当姑姑还在闺阁时,她们姑侄俩就在一个锅里吃饭。无论从情谊上,还是家庭关系上,婆婆和姑姑都额外疼些堂姐。
婆婆常常对人说:“这孩子出身卑微,父母都是半聋作哑之人,辨不清人间是是非非,又不会养孩子,孩子着实可怜。”因而她时常自己带着堂姐过活,不让大伯母摸的。
时间久了,堂姐自然一身娇纵霸道习气。
这一夜,薇娅眼里噙着泪,默默地呆在一边,缩着身子,将就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未亮,大家依然早早起了床洗漱完毕冒着寒风刺骨去学校。
金蝶儿和银蝶儿姐妹俩,一人拿着一大块核桃饼吃。
薇娅看她俩吃得怪香甜,只觉肚子里一阵咕咕怪响,她馋的直流口水。
“好想吃一口啊……”
薇娅走在最后面,她悄悄儿呡了一下嘴唇,摸着饿极了的肚子,硬是将口水给咽了下去。
去往学校的国道公路上,早上卖馒头的自行车已经开始来回穿梭着了。小贩们高声吆喝着:“卖馒头了,卖馒头了,一元钱三个。”
薇娅偷偷地盯了一眼右边的自行车,又一次流下了口水。
“好饿呀……”
路边有人挥手示意商贩停下来。那商贩便停下,靠住自行车,接过那人手里的毛票,捡了几个白白的香喷喷的馒头递给他。
薇娅直勾勾地盯着那雪白的馒头,舍不得挪一步脚。
这时表哥拉了一下她:“快走,不然会迟到的。”
薇娅才一步挪一步地跟随在表哥身后。
“表哥,你饿吗?你想吃馒头吗?”
待那商贩和买馒头的人都走远了,薇娅才靠上去小声地问着表哥。
“我们都饿呀,都想吃馒头,就是兜里没半毛钱!”
“噢……”
原来吃馒头也只是一个梦想。薇娅苦笑着摇摇头,迎着着寒风凛冽,顶着头上星星点点,随同众人往学校赶去。
一路上,都有人家,有的家里早已亮起了灯。每一个路口,都有两三个学生模样的走来,汇入这个临时大部队里。
终于到了十一点,午饭放学时间,这时候薇娅感觉肚子叫唤得更厉害了,她不时地舔着嘴唇,期待着回到家里有一顿丰盛的午餐吃。
事实上,等到大家回到家里时,姑姑还未将午饭做好了。姊妹三个依然和往常一样,各自帮姑姑做午饭。
一般早上都是菜豆腐稀饭搭面条。再做两个地方特色小菜,配着稀饭一块吃。
姊妹三个吃了午饭,往往刚走到学校就又饿了。
薇娅已经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毕竟读书才是要紧事。时间长了,她居然也不怎么觉得饿了。即便偶尔也会饥饿难耐,但她抿抿嘴唇,把那口水咽下去,就又满腹饱感了。
这个冬天大多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虽说薇娅第一次在姑姑家里久住,有许多的不适应,然而她和金蝶儿银蝶儿两姐妹关系十分要好,常常在一块耍,且说薇娅的学习成绩依然的不错,薇娅心里也是快乐的。她总是一个心里充满着希望的人,无论境遇怎样,她伤感一会子,便会对自己说:“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很快,时间又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一放假,薇娅就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装,跟随着来接她的父亲回去。
回到西村,一切又恢复了往昔的闹热。
西村的深冬腊月也并非处处荒凉之意,总有些地方还藏着浅绿,还藏着一丝花黄。有些艾蒿居然还能够深藏在枫树林里绿意盎然,怎能不说是大自然的奇迹呢?漫山遍野的野油菜花儿压根儿不愿意再稍等一等——等到来年的春天里再竞相开放。它们还是独自盛开了,惹得那些中华雄蜂们整日里“嗡嗡嗡”地在山野间徘徊来往。
那片枫树林,已早已人老珠黄,衰败的不成样子了。枯叶随着西北风在半空里做最后的惊鸿一舞。那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刹那芳华,那是浪漫的爱情故事里最后的一瞥,此次一舞,许是千古绝唱,此生的情谊便随着冬天的远去而渐行渐远,待到明年春天绿叶满树浓时,即是来世了。
“总算是错过了你呃,你这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秋呃!”
薇娅又来到了枫树林里,她望着那满眼的枯叶和光秃秃的一些枝丫,想起它们昔日的繁华,禁不住叹息了一声。她记得她走之时,它们虽然正在营造漫山遍野的红,却还是不及那深秋里的一丝绝代风华。
枫树林,也只有在深秋里才是最动人心魄的。
其实她只是想在这里寻找点什么,哪怕是一点点东风逝去的痕迹也好。
“西风凋碧树”,还能有这更深动合适的词语么?来形容渐行渐远的曾经的美丽。
这个冬天里,薇娅似乎又长大了一点。这次与家人团聚,她和母亲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亲密了些。母亲已被腊月里的繁忙弄得烦躁不安,但她还是想静下心来对女儿温柔一点点,哪怕是只有一点点。
到是父亲,除了去山里忙碌地伐木,备椴木香菇原料,即是叼着那廉价的卷烟,满面愁容。
你问他愁个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上。
尽管村子里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但是农民的收入还是很微薄,守着那些庄稼地,一年下来,可能连一年里的份子钱都应付不过来,更不说一家老老小小,好几张嘴的油盐酱醋茶钱了。
有一件事情,竟是彻底地远去了。
自从电视普及后,现在彩电又悄悄地盛行开了,村口再也没有大荧幕出现过。那个放电影的家伙此时也不知死哪里去了,许是转行了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再也不去村口挤着看电影了。”
不只薇娅,连大人们也开始感叹起来。
“相信未来再也不会有万人空巷的壮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