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噩耗就这样传来了,小雀儿的婆婆去世了。
大凡到了冬天,你不情愿哀伤似乎是行不通的。尤其在冬至过后,大自然已经衰败到崩溃的边缘,冷到极致的气候,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一个人,再闲来无事,躲在屋子里烤火一整天,定是一件很无聊又憋闷的事情。索性他想出去走走,却发现一连几日里都是雨雪交加寒风刺骨的天气,瞬间他的心情再也好不了了。大凡秋悲冬哀即是如此。偏偏老天爷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让死神一连几日里光顾你家,昼夜不息的徘徊等候,直到把那人熬到骨瘦如骷髅咽下最后一口气才罢休。
这样的不幸往往发生在寒冬腊月里。本来一日又一日的祭祀已经令人心哀悼不已了,肃穆之下掩盖着长远的悲痛。今日又添一不幸,那份哀恸简直无言以容了。
因而腊月便成了老者的年关,少者的悲关,腊月更是小孩子和言快者的牢关。
老年人知道腊月来了,自己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不免至冬至后,年老的人就开始坐立不安烦躁无比了。
年轻人知道腊月来了,便开始忧愁起来,掌柜的要管这一年的份子钱,还要置办祭祀礼,还得置办年货。左算右算,这也是一场大手笔,预示着来年里一家子都得勒紧裤腰带。所谓年关至穷人凄,年还好过,日难熬。
而对于小孩子和出口冒失的人,一整个腊月都是那么的不好过,这个时候他们最好都变成哑巴,或者贴上胶布封条,以免乱说话,胡说话,说出种种不吉利的言辞来。正所谓“覆水难收”,话一落地,无论好的坏的,都是无法回收的。腊月里,最忌讳不吉利的言辞出现。
因而天性爱刨根问底的孩子们最不喜欢腊月,这一个月里,最是不敢随意说话的,任何一句话,都得征询大人们的意见。
那些有口无心言语冒失的人也怕过腊月,孰能知自己何时何地会说错话?一旦说错了,非得忐忑不安一年方可。这样的事情简直会令人发狂。
但是腊月依旧令人期待!正如那句传了一波又一波人的世界名言:“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不迎来腊月,如何去盼望正月?
所以腊月是哀与乐的矛盾结合体。
偏偏儿小雀儿的婆婆在此月里与世长辞了。
薇娅的父亲和母亲大清早便去小雀儿家里帮忙去了。只待午时,薇娅才和妹妹一块儿去小雀儿家里玩。
虽说是丧事,免不了主人悲痛万分,但民间都把丧事当作喜事来操办,主人自然希望宾客也是欢喜无常的。薇娅和妹妹一到小雀儿家里,小雀儿和她的父母即刻喜悦地迎了出来,表示出了极大的热忱。
这是办丧事者家里的规矩。无论红白喜事,只要宾客至,主人都得热情欢迎,否则大不吉利。即便乞丐路过,主人也得苦留入席。
对于丧事而言,主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表示对往生者的尊敬和悼念,祝往生者一路走好,而不是以悲痛为主。
我想这在民俗里大概算作劳动人民对生命的一种最原始的尊敬和畏惧吧。
在西村的风俗里,丧事须得办三天方可,喜事也得两天才好。而酒席也须得置办的丰盛些才算合情合理,一来表示主人的热情,二来预示来年五谷丰登。丧事的酒席又是非同于喜事的酒席的,丧事办得隆重些,不仅表示着对死去的人的深切怀念,同时也预言着活着的人未来的日子必然红红火火。因而一户农家一场丧事办下来,损耗半年积蓄。许多人家丧事是非办不可的,而喜事则可全凭主人的心情,可操办,也可不操办。
薇娅对酒席并没有多少兴趣,她和小雀儿分开数日了,心里着实想念。今日特来会一会,再续发小之情。
小雀儿抹去眼角的泪水,拉着薇娅的手,立马喜笑颜开。
“薇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已经不知隔了多少个秋呢?”
“就你爱贫嘴!”
两个女孩子找了一个人少清静的小回廊坐着聊天。这个小回廊一般农人都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再在靠边上放张石桌子,几条凳子,闲时吃茶聊天。若是在春夏秋三季,午间在回廊里吃饭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又清凉又惬意。一般回廊不是挨着竹林,就是靠着小花园,自然是闲趣怡得,最自在不过了。小回廊一般是用枫树木头和栎树木头夹杂一些竹子做成,既实用又可原地取材。
“你见过寂寥了呗?”
“没有。”
“哦。”
“……”
“他自去乡里念初中,我也几乎见不到他的。前些日子,在集市上,我偶见过他一面。”
“噢。”
“我感觉他长大了一点,比以前深沉了。”
“……”
“他那个人,连我也居然搞不懂了他了。”
薇娅默不作声,她眼直视着竹林,蓦然地想起了那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你在你姑姑家过得好吗?人人都羡慕着你哩,有那么一个有本事的姑姑可依靠。而我们无依无靠,一靠一个踉跄。”
“……”
薇娅微微一笑。
“你看这竹子咋还那么清脆呢?”
“是吗?”
小雀儿回转头一看,“果然依旧那么清脆里,仿佛刚洗过似的。”
“靠自己,很好啊,像这些竹子,是大自然中的奇迹啊!”
薇娅欢喜地赞叹着。
“嗯。”
“……”
“竹子依旧常青,可婆婆再也不能够活过来了。”
小雀儿眼圈红了,黯然伤神。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不定她又到那个世界里享福去了。”
“我一想到明天上午她就要入土为安了,心里好难过哦。”停了半晌,小雀儿又道:“把一个前儿还是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放进那坑里去,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
“的确太残忍。可是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喂,似乎我们都逃离不了。”
“……”
“你婆婆化作什么呢?男的还是女的?”
“听烧铺草的人说,大概是一朵花。”
“哦,来世还是个女人?”
小雀儿点点头。
“婆婆是有点凶,但她很疼爱我和弟弟。她就是对妈和婶母这样的儿媳妇凶了点。难道她也要遭报应,再次投胎为女人么?”
薇娅笑了:“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哟!”
“呵呵。”
两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昨天我没来,你不会生气吧?”薇娅笑问。
“不会,昨天人少,都是给婆婆收拾尸身,厨房准备吃食。”
“这些事情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薇娅微微一笑。
薇娅和妹妹在小雀儿家里呆到黄昏时分便回来了。姐妹俩入了席随便吃了点饭,便就离了桌子。
“死人的酒席太晦气了,小孩子家还是不要停留太久为好。”母亲吩咐着她们,直到目送她们俩离开了,才回到厨房里帮忙去了。
晚上,还要安排一次宴席的。
天刚黑,寂寥就随同一些吃酒席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