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远盯着堂弟渐行渐远背影,把涌出喉咙的话又悄悄咽了下去。
他默默地站着,看看堂弟在飘忽不定的雨丝中续渐模糊的身影,以及这一个陌生的世界。——天空是灰头土脸的大概刚刚吃了败仗,大地才刚刚露出了半边脸便被机关枪轰炸,舞树的风儿龟缩在大地的表面而不敢再上前线。
雨水洒在他脸颊,轻车熟路的滑落进了唇角,尝试一口,没有味道。——不是眼泪,只是有多少它的气息而已。傻乎乎站了一会儿,便轻轻地踩碎一颗颗铺垫在前方的水珠,轻轻地拨开藏在眼眸的雨丝,轻轻地坐上了堂弟哪一辆残破的电动车,虚情假意地作别了这满世界的陌生……
朱思远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幺叔便从老家搬迁到青景镇住了,十几分钟的路程,便赶上了叔叔的早饭,在叔叔婶婶礼貌的再三示意下。
他忐忑不安地坐上了餐桌,面对着,玉盘珍羞,美味佳肴。其实朱思远倦怠而又饥饿,却只是在“蜻蜓点水”。——两条相距一厘米的平行直线,即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都不是可以拥抱的关系,或许,不是一家人便不可以拉近的一厘米。
朱思远吃过了饭,便心不在焉和叔叔拉拉家常,反正在他脑海里掏来掏去还不是哪几句话!朱思远眼睁睁地看着时针在一句句飘荡着的声音中穿梭而过,分明察觉到自己的微笑在发愣。
“啪咑”轻轻的一声,接着便听见下楼梯的声音,叔叔家里的楼梯就在大厅,朱思远叔叔就坐在楼梯的傍边,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两根粗犷的铁杵,然后堂弟对他朗朗一笑,满脸的古龙香水。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描淡写地揉了揉有点麻木的大腿,瞟了瞟被黑暗渐渐覆盖的大地,缓一缓,便依依不舍的作别了我的椅子,接过婶婶递给我的雨伞,跳上了电动车……
车子缓缓地前进,雨丝时不时夹杂着寒冷砸在他脸颊,他只得弓着身体,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在流水线上的商品缓缓地送去下一车间加工了,希望下一个车间的员工不会打瞌睡吧!
校园是一成不变的空灵,冬雨只须一个照面便把朝思暮想的超短裙藏掖,白晃晃的灯光从一个个窗户里探出了脑袋,灰姑娘那灰色的裙摆遮盖住了整个天空。——抬起头,为什么看不到她的小裤衩,大概是穿着西装皮革的王子用手挡住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从学校大门进入学校,楼梯在教学楼的另一边,校园广场里空荡荡的只见淋淋沥沥的雨丝,不曾见一人。当走到教学楼的大厅,才零零星星有几个学生,大概这才是开学了的气息。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朱思远抬头窥探着声音的起点,一对男女,手挽着手,肩上如同摆钟般有规律地碰撞,像极是爱情。
放轻了脚步,他可不想走进他们的二人世界。便无声无息地打量着楼梯转角几个字,这几个字是横七竖八、歪歪斜斜、缺笔少画,可以想象写字的人真的不啥样,首先是字写得不啥样,其次是破坏了藏在眼眸的美丽。依稀可辨这几个字:言希我爱你。第一人称的“我”字少了一撇,“爱”字又多了一个“心”。怎么感觉写字的人很轻浮,把爱随随便便就掏出来,好像感冒时你吐出来的一口痰,不要它才舒舒服服。
一对在树梢上吱吱喳喳鸟儿,大概害怕有人在背后放冷枪吧,“扑嚓”着翅膀双飞去了,它们的鸟巢连洒落的雨水也藏不住,该如何应付以后的生活呢?——或许,学生时代恋爱只会随着学业的毕业而毕业。
细雨摇摇晃晃地躺在宽阔的走廊,并且蛮不讲理地霸占了一大半面积,学生们远远地就躲避开,都委屈在龟壳里了。堂弟的身影早已经消失,朱思远依然是一个寂寞的孤魂野鬼,在时空里白白地消耗掉“吁吁”的喘气声。
他又来到了空空荡荡教室,黑板上写着的数字,是早上最后一节数学课下来的,坐在座位的同学,也是早上留下来的吧!他们的笑容、他们的青春痘、还有他们的青涩的脸也是早晨留下的吧!——仿佛在看一部拍完了的电视剧,又怎么会有我的角色?即使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上课的铃声如同歹徒朝天打的震耳欲聋的枪声,使原本还在赶集的同学顿时安静了,于是,学生们就这般安静地等待——歹徒。——这是一名有特殊爱好的歹徒,还要学生站起来问好。
“等一下,上什么课呢?”他转过头,肘子轻轻碰了碰同桌,轻飘飘地问了问。如果上英语课就好了,反正听不懂,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睡。
“物理课”同桌微笑着,露出了一排白皑皑的牙齿,如柏油路镶嵌着的斑马线,又如黑夜里的片片银河。——说人话,还是比较像公园里的病秧秧的大河马,银幕上放映着的被风化得仅成骨头的僵尸。
“哦”朱思远缩着头眯着眼轻轻的回答。——物理老师信步走到广台了,轻描淡写地赠送我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翻开课本,第一章……”物理老师轻车熟路地说着,时不时瞟瞟班上的学生,便又埋头在黑板上“吱吱”地写着字。——工作,仿佛是在制作一成不变的年画。
……
天空黑云压压,舞树的风儿卷起了窗帘布和在桌子上横七竖八的书籍,“咣咣咣”也许是他的手脚不利索只能无可奈何地听着满天飞的声音,历史老师眉毛皱了皱,便两耳不闻窗外——飞沙走石。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长篇大论,说到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自娱自乐地傻笑,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朱思远对“笑”这个动作反胃,也对一些逢场作戏的“笑”感到疲倦。
历史老师的话语在时空中缠绕了四十分钟,依然找不到能与其合并成一个句子的话语便在空气中沉淀了。——过不了几天,这个挨千刀的,又会来搞混了的。
下午的课,就这样在沉默中睡了一觉便匆匆走了。
堂弟还是会来找他的,这是朱思远放学后对陌生的人海万千感慨中仅有的一点安慰。轻车熟路的站在湿漉漉的走廊,淋淋漓漓雨水浸润了我的眸子,抖落沾帖在脸孔的水珠,在水珠落前的一瞬间,仿佛看到水珠里面放映着的一个世界:一个个春意盎然的微笑,一笑倾城,仿佛花草树木都在心花怒放着。大约神经递质传递的速度赶上电子的速度,反应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情,把手臂拉伸成了弯弯的月牙,又在手掌里挖了一个大坑,便以迅雷般的速度接住了珠烁晶莹的水滴,水花四射。——“咣”——仿佛缠绕在脑海,久久不能消散。——不能消散的还有她那耐人寻味的笑脸。
“吃饭啦!”一个同学用眼角的余光轻描淡写的照了照朱思远,便试探性地抛给他一条鱼饵,然后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美丽的背影,笑容呼之欲出。
“哦——你先去吧”顺着同学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嘀咕着“书情画意”。
“你叫什么名字?”直到哪个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同学便皱了皱眉目,轻轻的说。
“朱思远”我心不在焉地说着,双目宛若闻一多的那一潭死水,就等着别人添置些残羹烂瓦。
“你叫什么?”沉默了一下,朱思远有点小心翼翼问下。在一个自己的形象还没有别人心底烧制成陶瓷的陌生环境,你还不只是一堆烂砖奖,当然要挖空心思哄骗别人踩进这堆泥浆里。
“刘海”他侧着身子躺在栏杆,瞪着天花板,衣着是白色的,眼帘也是一撇苍白,像极了湖边浮出水面的一条死鱼。
“哦——嘻——”朱思远轻车熟路地用一个笑容打发了刘海,也打发着这无聊的时间。寒风吹彻,抢夺着身体仅剩的一点点温暖;人走鸟散,人群的发声音越来越微弱……
“走了——拜”刘海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刘海的背影化为了漫天的灰烬,朱思远便自嘲的微微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偏移了视线,透过窗户看见了两个在教室里埋头苦干的女孩,便应景想起了初一班主任说的一句话:“读大学的女孩都像风情万种的石榴姐,同年龄的秋香姐都在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儿子。”
朱思远只好无奈地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又不能无缘无故躲藏在教室里了。不怕贼掂记,就怕石榴姐花痴。
他轻轻跆起双脚,缓缓走到隔壁班窥探敌情,一扇乏黄的门户关闭得紧紧密密,未见其人先听见哼哼唧唧的低声小语,仔细听一听,原来是一对小情侣在幽会。我屈着手臂,缩着头脑,筑起肩膀,踮起脚丫子,屁颠屁颠地向着走廊悠游。俗话说:“上帝关了一扇门的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户。”
于是乎,朱思远变身路人甲粉墨登场了,他利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透过窗户的世界,春色满园关不住,两个人促膝而谈,男孩含情脉脉地望着女孩嘀咕不停,女孩子认认真真地充当一个听众,时而掩面而笑,时而用手指敲打着男孩。
这温馨的场景,使他感觉到心中的柔软,十指紧握,不能让期待变成遗憾……我有一个梦想!我也要吃大白鹅!
回到叔叔家,以天为床的乞丐放下了蚊帐,也顺手关闭了台灯,疲惫地睡着了。在凌乱不堪,乱七八糟的床铺上,不安分的精子在天桥底流窜,在这样的夜里它们是不敢埋头睡觉,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目标。以往吵吵闹闹的青景街道,现在也变成了一片寂静的带着淡淡悲伤的世界。——寒风吹砌,落叶飘忽,细雨调和,灯火阑珊。于是,朱思远陷落了戈尔多的等待中。
从他记事起,叔叔家里就一直做玻璃铝材的生意,同时也靠玻璃铝材撑起了整个家,用叔叔的话说:虽然辛苦,但很自由,也就值了。值了?死而无憾?一辈子的安分守己、敬敬业业,换来的不过是三层楼的房子……老一辈的人生,难道只为了留下什么而努力奋斗着吗?要是这样,人在死之前,能留下的不过一地碎片梦想,深深烙印在心底的遗憾罢了。——这样,就这样???
房子大门前,搭建了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梯形亭子,亭子下淡蓝色玻璃碎片堆积如山,紫色地毯包裹着桌子,还有一片一片叠加在一起的淡蓝色玻璃。在玻璃旁边有一条毛茸茸的哈巴狗在虎视眈眈盯着我,使人感觉仿佛在悬崖边行走,一失足便粉身碎骨。
车子缓缓地驶进亭子,婶婶便探出脑袋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一种无可阻挡的暖流在他血脉间缓缓流淌,随着大动脉流窜到心窝里面……叔叔和婶婶相视一笑,清澈澄明的眸子里流淌着如空气般无处不在的关怀,每个动作折射出来的爱意,十几年的相濡以沫、相亲相爱,使人感觉这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温馨。执子之手,相约明天,相守一生,相伴而行……多么遥远,但并非遥不可及……
在电动车上端坐的少年“啸”一声就站了起来,一声声悠长悠长的“噔噔噔”在大厅内荡漾,接着消瘦的身体在婶婶满脸笑靥的瞬间缓缓蠕动,“嗖”的一声迅速拉出了椅子,便在叔叔的示意下轻描淡写的坐了下来。
百无聊赖的少年无可奈何地把玩着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接着电视屏幕便像星星一般一闪一闪地跳跃,喇叭不知疲倦地咽下它想发表的演唱,时间过了好一会儿,电视屏幕的画面变成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平平淡淡,平凡无奇,像你,像我,像我们的青春,或许故事里包含着清澈透明的青春、懵懵懂懂的初恋,勾勒着人们对美好爱恋的执着的追求和深切的怀念。仿佛使人的心灵涂抹上了一层薄薄的保鲜纸,过去的一幕一幕闪烁在眼前……伸手——手窝里抓满了不甘……
依然清楚记得哪一个恢宏浑厚的声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