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影带着杜韬和苏妜一路飞奔,岀了库奇镇的城门后仍旧向西北方疾驰,似是不知疲倦。
入眼皆是漫漫戈壁和黄沙,没有一抹绿色。烈日当空,灼烧着大地上的一切。因长时间的颠簸和强光而眩晕不已的苏妜已是香汗淋漓。四周的景致快速向身后退去,模糊得辨识不清,因颠簸带来的疼痛也在逐渐变为麻木,唯一能让苏妜有些许感觉的是耳畔杜韬呼出的热气和喘气声。苏妜握紧缰绳的手在渐渐松开,浑身瘫软地倒在杜韬怀里。
“喂,女人!”杜韬见叫不醒她,也只得随她去了。这儿离他的目的地还有好些距离呢,他可不能停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炎日西移,平坦无垠的大漠中开始出现一些起伏低缓的沙丘,缓坡和坡顶处也有了一丝绿意,而远处有一片黑鸦鸦的营帐,如果眼力够好,兴许还能望见金字黑底的旌旗。
杜韬这才停下来,把苏妜从他怀中倒向前,使她伏在马背上,然后自己便快速下马,脱去盔甲只着一身短打。他抚摸着枭影的前额,叮嘱道:“保护好她。”便在枭影低低的鸣叫声中只身向那片黑色营地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妜才逐渐转醒,可头还是昏沉沉的。她发现杜韬已经不见了,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里只留下了枭影和地上的属于杜韬的盔甲。苏妜有些害怕。
“杜韬人呢?”微微的颤音彰显着苏妜不安的心。
可回应她的,只有枭影低低的嘶鸣声。
苏妜拉了拉马缰绳,想离开此地,可枭影只是在原地打转,不肯离去。
终于,她瞧见了那边黑色的营帐群,心中暗暗猜想杜韬是不是往那边去了。正想把枭影拉向那边,她便看见低矮的沙丘后面走出一个人。
那人看见苏妜时轻轻地笑了,笑里带有一股天生的痞气,但却使苏妜感到莫名安心。
“怎么不下来?”杜韬走到枭影身边,仰头望着苏妜问道。
“我下不来。”
苏妜上去容易,下来难,如果定要下马的话,说不准就是摔个“狗啃泥”。
杜韬张开双臂,说:“跳下来,我接着你。”
说跳就跳,苏妜毫不犹豫地扑向杜韬,然后,两人一同倒在了沙地里。苏妜的头撞在杜韬坚实的胸膛上,硌得生疼,苏妜吃痛叫出声来。
杜韬半撑着坐起,却发现苏妜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跪坐在他身上,他无奈道:“可以下去了吧?”
光顾着揉额头的苏妜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之尴尬,立马翻身滚到沙地上,又被沙子的灼热惊得连忙站起,嘴里还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杜韬以一种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表情看了看苏妜,站起身,掸去身上的沙子后兀自穿上自己的铠甲,嘴中却带着试探性地讥笑道:“堂堂武将之女,竟连骑马都不会,真是有意思。”
听了这话,苏妜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静默了一会儿,解释道:“爹爹说,女儿家就算武功盖世,也终是上不了战场的,索性让我喜欢什么便学什么,没有强迫我。”
“那你喜欢什么?”
“女红,看书。”
杜韬挑挑眉,有些讶异武将世家出身的人竟然天性里喜欢的不是提刀立马、纵横沙场,不过转念一想,女人骨子里确实是厌恶血腥与暴力的,就算出现过那些冷冰冰的女杀手,也不过是后天磨砺出来的,天生好战好斗的女人实在太少。
“我可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怕嫁不出去?”杜韬一句无意地调侃却让苏妜急了。
“凭什么女人就不能和男人一样?不准读书识字,不准入朝为官,不准上战场杀敌,同样是人,凭什么女人生来就要比男人低一等?”苏妜似乎被触碰到了底线,激动地揪住杜韬的衣领,双目含红,带着一份不甘咆哮,“就算是被定了罪,和男人们一同杀掉就好了,为什么要发配边疆成为你们蹂躏的奴隶,凭什么啊?”
杜韬冷冷地看着苏妜满是仇恨和不甘的眼睛,把苏妜的手从衣领上剥开,无悲无喜:“那是天家定的规矩,和我无关。”
苏妜听到杜韬略带凉意的声音后镇定了不少,还生出一丝后怕。她在干什么啊?他没有碰她已是很好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怨他?如他所言,定下这些规矩的人,是天家,而那些与生俱来的不平等,则是这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所致,她只能敢怒不敢言,别无他法。而杜韬现在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她的一时冲动若是激怒了他,不知是否会招来他的报复。
所幸杜韬并没有在意苏妜的动手动脚,短暂的沉默后,他问:“苏君荣的书都是兵书吧?”
苏妜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看过多少?”
“大部分都匆匆读过。”苏妜还是一脸不解。
“看那边。”杜韬向沙丘间黑成一片的营地遥遥一指,说,“那是蛮人的军营。刚才我去探了探,光从军帐顶数来说,敌军人数不下一万,而且我还发现蛮人的王帐也在其中。你说,他们会不会攻打库奇镇?”
苏妜毫不迟疑道:“来都来了,当然会打。”
杜韬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又问:“为什么那么肯定?”
“爹爹曾告诉过我,虽然库奇镇方圆二十多里皆是荒漠,可胜就胜在它独占了一条库奇河,守,可屯兵扎营,攻,可作为补给之地。谁占有了库奇镇,谁在这片大漠里作战的主动性和胜率就越大。”苏妜注视着杜韬的眼睛,十分肯定地说,“既然蛮人已南下驻兵,且是大王亲征,那对库奇镇是势在必得,这场战一定会打。不过,我有一点没想通,他们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打,而且还把军营驻扎在这里,这地方要水没水,草也少得可怜,不是一个适宜扎营的地方,这太违背兵法和常理了。”
“我也不知道。”杜韬满带笑意地看着正咬着手指冥思苦想的苏妜,生出一两分欣赏来,又道:“你说蛮人有没有可能绕过库奇去打漠城?”
苏妜微微蹙眉,似是在冥想漠城的位置:“这个……恐怕有违兵法吧。没人会主动陷入两面夹击之地。但,也说不准,漠城远比一个库奇镇重要,而且,既然在时间上选择反常道而行,在攻打顺序上也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不管先打哪儿,都一定会拿下库奇镇?”
苏妜点点头。
“呵。”杜韬虽没读过什么兵书,但他在军事上的悟性极好,苏妜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只不过他没办法说得这般头头是道罢了。“虽然不能上战场,但是纸上谈兵还是可以的嘛。”
苏妜朝杜韬痞笑的脸撇了撇嘴,腹诽道:不会用词就别乱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