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里当官的那些人此刻正在主帐内为军队的部署争论不休。
“仲秋已是百草枯萎之季,蛮人不会冒着没有粮草的风险突袭的!”朱固坚定地说,一副不容质疑的严肃脸。
有几个军衔稍高的人附议道:
“少将军说的有理,没有粮草,蛮子的马吃什么?根本无法和我们打,就算是打,也必输无疑!”
“就是就是。”
“没什么可担心的。”
……
“你们就知道死磕常理!现在蛮人的大军就在五十里外,这怎么用常理解释?”杜韬激愤不已,“若真打起来,不出三日,蛮人的大军即可兵临城下!”
“若真打起来,他们也会因没有充足的粮草而选择速战速决,届时,我们大可托延住他们,看谁撑得更久。”中郎将张昭明言辞铿锵,似乎大局在握。
杜韬反驳道:“如果他们围城,断了我们的粮草怎么办?我们也撑不了多久。干嘛非要斗个鱼死网破,提前做准备不就行了。”
“我觉得没必要。”朱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淡定地说,“别忘了三十里外还有座漠城呢,若有紧急情况,我们也可请求支援。是吧,父亲?”
盯着沙盘沉默良久的朱间终于开口:“韬儿,你为什么那样肯定蛮子一定会攻打库奇镇?”
猛然间,杜韬被问住,反倒缄默不语。
“库奇镇不过是大漠中的一座孤城,没有什么格外重要的军事意义,顶多占有一条水质尚可的库奇河;而漠城才是真正扼守边塞关隘的军事要地,那儿才是必须严守死守之地。”朱间捋了捋胡须,又问道,“韬儿,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蛮子根本无意攻打库奇,而是想绕过这里去打漠城呢?”
“不可能。”杜韬脱口而出。
“为什么?”
杜韬又沉默良久,才说出两个字:“直觉。”
帐内一阵讥笑。
“韬儿,你在这方面还是差了些。”朱间叹了口气,一副略显失望的表情刺痛了杜韬的眼,然后他把视线转向一旁站立的朱固,说:“固儿,传令下去,加紧练兵,严惩违抗军令者,其余部署一切照旧。”
“是,父亲。”
“义父!现在只需要加固修缮防御工事,储备冬粮,严控宵禁,就可以免去很多麻烦。”杜韬还是不甘心,想做最后一次争取。
朱固对杜韬摇了摇头,说:“那样的话,军中会弥漫起紧张气氛,不利于军心稳定,还没等敌军来,我们自己倒先乱了。”
“韬儿,你不必再说了,回去吧。”朱间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于是,这场历时半天之久的争论,以杜韬的失败告终。
诸如“少将军英明”之类的溜须拍马的话,在众人出了主帐后就不绝于耳。
说实话,杜韬并没有任何嫉妒之心,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在想该如何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别吃了,走。”
杜韬甫一回帐,便打开柜子,摸出一个钱袋揣进盔甲里,又从柜子里挑出了一把做工精致的短刃佩戴在腰间,然后关上柜子,毫不客气地把浣洗完衣服刚回来正打算吃掉半个馒头午饭的苏妜从座位上拉起来往帐外拽。
苏妜手中的半个馒头掉在了桌上,至于为何是半个,那是因为一领到馒头,苏妜就掰了一半还给杏儿,她不喜欢欠别人。
苏妜被拽出帐前瞟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柜子。她刚刚全部看见了,柜子上半部分容纳的全是兵器,一张雕弓、若干支羽箭、一柄长剑、三四把弯刀,还有七八只短匕,看样子都是杜韬的私人专属武器,而那些也恰恰是昨晚杜韬警告她不许碰的东西。可能是太危险了才不让她碰的吧。
“去哪儿啊?”苏妜还没反应过来。
“马厩。”杜韬头也不回道。
“为什么?”
一直拽着苏妜的杜韬突然停下,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妜,满眼邪恶:“因为,我需要一个理由出去啊。”
出去?出军营去吗?出军营干什么?
苏妜的大脑一直嗡嗡作响,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杜韬一直拉着苏妜的手腕往西走,直到到了马厩才松开。
八排毛色不一却都傲然昂首、威风凛凛的战马时不时从鼻孔里喷出气来,还时不时蹬蹬四条腿,好像随时都能驰骋疆场、助将杀敌一般。
无需他人引路,杜韬径直走向了一匹与众不同的马。与众不同的不是它的外貌,而是在众马群情激愤,似要冲出马厩的情况下,这匹马竟悠闲,不,优雅地吃着料草。看到主人来了,这匹浑身棕黑、额前有一撮白毛且配饰华丽的马才快速把草吞咽完,低首蹭了蹭杜韬的脸。
这感情可真好。
“帅吧?我的坐骑,枭影。”杜韬得意地冲苏妜笑了笑。
呃,这名字……
苏妜十分勉强地回笑道:“还可以……吧,很独特。”
“那是,我挑的马,我取的名,能不独特吗?”
呃……
苏妜内心抽搐,脸上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看着杜韬打开马栏,然后转头对她说“上马”。
啊?
苏妜内心是拒绝的,她不会骑马啊!
在杜韬催促的眼神注视下,苏妜硬着头皮,手脚并用,试了两三次,终于跨坐在了马背上。还没等她缓过神来,杜韬一个英气逼人的跨马,顿时坐在了苏妜身后,然后,双手环过她的腰,牵起了马缰绳,在她耳边低语道:“抓稳了。”
苏妜死死抓住马缰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脸上是崩溃绝望的表情,就像赴死一般。
枭影风驰电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马厩,留下一尾尘埃。
待苏妜敢睁眼时,枭影已往西北方奔驰了很远,前方是军营的正大门,一排尖头圆木制成的栅栏挡住了去路,可控绳的杜韬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杜韬朝守门士兵大喊道:“放行!”
而守门的士兵头领却只是恭敬地行了个军礼,回道:“杜副将请回,没有手谕一律不得放行!”
杜韬冷哼一声,反倒加快了速度。
苏妜再次吓得闭上了眼,她的小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杜将军,下次您玩的时候能别带上我行吗?
在苏妜内心疯狂尖叫中,枭影一跃而起,擦着尖木边缘飞过栅栏,轻盈落地,然后继续向西北疾驰。
待飞扬的尘土散去后,守门士兵的领头人镇定地对身边的人说:“去报告朱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