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小二“军爷慢走”的声音中,杜韬扶着苏妜骑上枭影,他依旧牵着缰绳,往军营方向行走。
等到离开贺老板的店可观望的视线范围后,杜韬停下来,把户籍册递交给苏妜。
“拿着吧,本来就是属于你家的东西。”
苏妜没有拿户籍册,而是一把抓住杜韬伸过来的手,眼神恳切地注视着杜韬的双眼,问道:“我爹到底是因为什么判的罪?”
杜韬双眼微眯,反问:“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苏妜愕然。
“呵,苏君荣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杜韬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有这样爱女的父亲该是多大的幸事,可自以为善意的欺瞒被暴露真象后又会带来多大的痛苦。
苏妜确实不知道她父亲究竟被判了什么罪,父母都瞒着不说,她自父亲定罪起就被软禁在闺阁,上哪儿打听去?直到季夏时节,父亲走时她才被解除禁足,紧接着母亲又自缢,苏府被抄,她被发配为奴,远行边疆,哪儿来时间去追究父亲是被定了什么罪?可刚刚贺老板的话又点醒了她,她父亲是个好官,定是被冤枉的!若是能知道父亲被定的罪名,再找到证据证明其无罪,是不是就可以还父亲一个清白?
想到这儿,苏妜摇了摇杜韬的手臂,问道:“能不能告诉我?”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呢?”杜韬再次反问,他抓着苏妜的手,翻过来,把户籍册放在她的掌中,“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别再深究下去了,还是想办法过好今后的日子吧。”
苏妜看杜韬似是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好识趣的闭嘴,然后悻悻地收好户籍册。
“对了,记得回去的时候别乱跑,最好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无论看见或是听见什么,都别乱说话,如果有人问你今天出来干了些什么,就说一直在西镇玩儿,问其它的一律都说不知道,懂了吗?”
苏妜听完杜韬的叮嘱,傻傻地问了句:“为什么?”
杜韬摆出一副无害的嘴脸,笑道:“不然,你可以试试啊。”
真是一张欠揍的痞子脸!苏妜腹诽道。
“那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要亲自出来侦查敌营吗?军队里应该是有侦查兵的吧。”苏妜歪着头问。
杜韬沉吟:“为了证实我的直觉是否正确。再说了,侦查兵顶多在远处瞧上一眼,哪里会深入敌营啊,得到的信息肯定不全。”
“贪生怕死?”
“不,明哲保身。”
这个词可以这么用吗?
杜韬瞧见苏妜一脸奇怪的表情后,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哈哈,可能用词不太准确,你懂我大概的意思就行了。”
暮色沉沉朔风吹,灯火点点鼓角鸣。
杜韬和骑马的苏妜此刻正立在军营的西北门,前方,两排士兵肃然而立,威严不已,那个守门将领恭敬地行完军礼,道:“杜副将,朱将军在主帐等你。”
杜韬倒是淡定从容地笑了笑,回答说:“这就去。”
骑着枭影的苏妜反而头皮发麻,她总觉得守门将领的语气中无不透露出一个信息——“你们完了”,而她也是头一次在面无表情的士兵们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惧的滋味儿。
杜韬牵着枭影前行,走的不徐不急,全然没有苏妜的担心与害怕。
主帐的门帘被卷起,朱间从帐内走出,一双阴沉的鹰眼紧盯着逐步靠近的两人一马。
在距朱间一丈远的地方,杜韬停下,异常温柔地伸手准备扶苏妜下马。
苏妜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一句“小心,别摔着”惊到,明明她能够自己下马,为什么要扶?好别扭啊。
“有我呢,别怕。”
杜韬的声音恰似一江春水,暖软而绵长,他脸上的笑容像是夹杂着繁花香气的清风,令人舒畅无比,眼底,满是迷离而醉人的温柔。
苏妜的心跳漏了半拍,她忘记了言语,懵懵懂懂地被杜韬扶下马,然后呆呆地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杜韬的眼睛,似乎就要因此沉溺进那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中。
“韬儿,你还知道回来?”朱间雄浑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责怪,这话没震慑到杜韬,反而把苏妜拉回现实。
“义父,我不过是出营玩玩儿,又非一去不还,当然是要回来的。”杜韬仍旧保持着微笑。
“玩儿?”朱间显然不信,“你可不是个贪玩儿的人。说!究竟为何违令出营?”
杜韬将苏妜揽进怀中,笑道:“为搏美人一笑罢了。”
苏妜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带她出去就是为了找个替罪的人啊。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既能掩饰真正目的,又能脱去罪名,还真是一石二鸟。之前的温柔也是为了在朱间面前装得更像吧,好让朱间相信这个看似荒唐的理由。苏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好你个杜韬,竟然拉她垫背。
朱间眯眼盯着杜韬,声色严厉:“呵,惑乱军心者斩,违抗军令者罚!来人,将这个女奴拖下去斩了,杜韬拖下去杖刑三十!”
“慢着!”
朱间抬手制止了来拖人的士兵,问:“你不认罚?”
“不,我认我犯的罪。”杜韬紧了紧揽在苏妜肩头的手,“但不认她的!她没有惑乱军心,为何要罚?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也没受任何人撺掇,要罚罚我,与她无关!”
朱间半眯着眼,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凝视了杜韬半晌才道:“好,那就杖刑五十吧。”他转身欲进帐,在帐门处顿了顿,侧眸盯着苏妜,缓缓道:“温柔乡,英雄冢。尤其是她。”
苏妜被朱间阴鸷的眼神盯得发怵,立即移开了视线。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初见杜韬时杜韬对她所带有的敌意,如此相似,可是,为什么呢?
“把她送回帐后,我自己会去领罚,不用你们动手!”杜韬对那些等朱间进帐后才动手的士兵们厉声吼道,“来个人,把我的枭影牵回马厩去。”
杜韬把枭影的缰绳递交给一个小卒后,牵着苏妜的手走回军帐,有四五个士兵紧跟其后,走哪儿跟哪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贴身护卫呢,这场面真是……颇感凄惨啊。
所幸那些士兵没跟进帐内,杜韬这才有了跟苏妜独处的机会。
苏妜还没来得及开口感谢杜韬替她挡罚,杜韬便从腰间拨下佩带的短刃,张开双臂,支使苏妜道:“帮我卸甲。”
苏妜顿时打消了感谢杜韬的念头。
奴隶终究是奴隶,救你也不过是因为你是他的私有财产,说到底也不过是私心驱使罢了。
苏妜默默地帮杜韬脱完盔甲,却没料到杜韬再次抓住她的手,把那把短刃塞进苏妜的手里,低头在她耳边细语:“拿好,如果有人对你不利,就直接杀了他,出了事我担。”
“你是说……有人想杀我?”苏妜感觉脊背发凉。
“难说,就怕有人没脑子,来杀了你这个惑乱军心的人。你自己小心点吧。”
杜韬叮咛完后便潇洒地跟着一直守在帐外的士兵们领罚去了,唯留苏妜一人在帐内胆战心惊。